送走燕王以後,天已擦黑。明窗塵點亮燭火,安排好晚膳,三人圍爐而坐,倒有點像當初紫府船上的光景。臨近冬天,人也越發需要溫暖,愜意舒適的爐火、暖熟的蘇合香味道、釜中嘟嚕嚕翻滾的沸騰水聲,最能讓人在目光相碰時牽動心弦、引發許多感慨。
明窗塵青澀的臉上透露著不安,像許多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樣,他最藏不住心事,也最敏[gǎn]於時局變化,這些日子龍白月對南方局勢耳熟能詳,正是得益於他不知從哪裏打聽來的小道消息。也因此這時候由他首先打破沉悶,中斷另外二人的沉思:“師父,燕王入主中原,稱帝封禪都是遲早的事情,但目前南方動蕩不安,現在行動似乎太倉促了點——倉促則易亂,亂則生變,這次未必就可以遂他心願。”
紫眠笑笑,低頭吃了一箸龍白月送上的菜,漫不經心應道:“的確如你所說,阻止他毫無意義。就像之前的遷都,大張旗鼓,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怎個掩人耳目?”龍白月好奇的問。
“燕王篡位以後,誅殺大批先王子孫,他提拔自己的親信,使一大批庶族和漢人官居高位,與王室貴族之間矛盾重重。在那種時刻,燕國王族難免睹舊物而思先主,假使一呼百應群起而攻之,則元昕的王位岌岌可危。為了削弱燕國舊貴族的勢力,他強令遷都,而南征中原,無非是給遷都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好理由。”
龍白月聽紫眠信口挑開禁忌話題,生怕隔牆有耳,擔心的東張西望。明窗塵倒是老神在在的寬慰她:“放心,宮人聽不懂多少漢話的,何況你當我們宮裏的迷[yào]是假的?”
龍白月縮縮脖子,心想幹嘛要替這兩位少爺公子操心呢,真是白瞎浪費。
“燕王急於表功,推行漢化的手段太過激進,如今朝中已是暗流洶湧。這次海夫人懷孕,他似乎極為重視,可海夫人是小金王爺的王妃,這事鬧開燕京必定滿城風雨。稱帝封禪一來可以鞏固他的地位,再者封禪需要前往泰山,足可以避開風波中心。”紫眠仔細推敲道,“隻是如果他想名正言順的納海夫人為妃,甚至讓她生下的孩子成為自己的繼承人,那麼稱帝封禪的力量都還有限,我擔心他借此機會將戰線南推,渡江南侵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聽出一些來了,”龍白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出自己的看法,“這燕王不大對勁,他似乎喜歡利用建功立業,去轉移和化解危機矛盾。”
“是的,”紫眠接過龍白月替他燙好的酒,心想她怎麼老在灌他呢,卻想不起應該回絕,“可惜這辦法起初還算奏效,但隨著矛盾加劇,好大喜功反而會成為矛盾的肇端。長此以往……不啻飲鴆止渴,自取滅亡……”
龍白月放下酒壺,衝明窗塵眨了一下右眼,詭秘壞笑。
豈知此時紫眠忽然警覺,抬頭望向殿外。隻見珠簾一動,寶兒的身影憑空出現,她施施然飄進殿來,招呼也不打,直接擠到龍白月身邊喝酒吃菜。龍白月笑起來,拍了她腦門一記,嗔道:“怎麼這半天才過來?剛剛死哪兒去了?”
寶兒白了龍白月一眼,兀自憤憤大嚼:“還好意思說我,先前也不知你忙些什麼,倒叫我吃閉門羹,人家隻好找靈寶去了。”
龍白月霎時間臉紅起來,趕緊另找話題:“靈寶怎麼樣了?你怎麼不把她帶過來?”
“我救不出她來,”寶兒嘴裏嚼著牛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