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1 / 2)

底是為了慶祝海夫人有孕。好在老天爺給臉,昨夜降下大雪,燕京外寬闊的黑水河剛好凍上,操辦頭魚宴倒也應景。

盡管崇奉漢製,燕王的行宮仍是保留了燕人的特色,行宮外遼闊的圍場才是大家停留駐紮的地方。圍場圈住黑水河支流一灣湖泊,蘆葦叢叢,野鶩驚飛。

早在天剛入秋,行宮內侍便在河口張下了毛網,截住肥美的魚群。趁著大隊人馬在湖邊搭建帳篷的間隙,幾名身手利落的太監小心的踩上冰麵,在燕王和太妃大帳前的湖麵上開鑿出四眼冰洞。四眼冰洞隻有一眼可以透水刺魚,另三隻則用來觀察魚群動向,眼尖的太監發現魚群遊至冰洞附近呷水透氣,便立即飛報元昕。

元昕信步走出大帳,接過內侍奉上的繩鉤。他咬下右手上的軟麂皮手套,戴手套的左手繞著繩子,右手抓著刺鉤掂了掂,下一瞬便將鐵刺直直紮進冰洞裏。

一刺即中,預兆來年燕國漁獵豐登。元昕笑笑,放魚在水中遊了一會兒,便將手中繩索一拎,一條銀鱗大魚被拽出冰洞,劃了條弧線落在岸邊,啪喇作響——這便是“頭魚”。

獵完頭魚,燕王便算完成使命,接下來男人們去周邊釣魚打獵作樂,女人們則在帳中燙酒擺宴。龍白月陪著海夫人在帳篷中擺設冷盤,胃裏鬧得反應比懷孕的海夫人還大。

離開天師宮的照應,飲食都要隨著燕人,於是噩夢便降臨了。當初被俘北上,接觸的是燕國尋常食物,無非幹酪胡餅之類。誰知在燕國,越是金貴的食物作法便越生猛——單看筵席上羅列的種種:生切兔肝拌鹿舌醬;半生米飯澆著生狗血和蒜蓉;據說風味像小豬仔的黃鼠;蜜漬羊腸;好容易上來一碗乳粥,竟泡了半碗生油。

濃重的腥膻味聞得龍白月臉色發青,海夫人倒是習以為常,她體貼龍白月,借口自己孕吐,命人將乳粥中的生油另外用小盞盛放,送了純乳粥給龍白月續命。剛打來的獵物還未烤熟,吃飯時龍白月隻得坐在一大堆糕點蜜餞麵前——燕人嗜蜜,等不及烤肉上桌,她便快被甜膩死。

這時卻有一名宮女進帳,端了盒燕王賞賜的麵煎白芍藥花給她,這樣素菜是燕國食品中的珍異,按理絕對輪不到龍白月受賞。在眾人的疑惑中,宮女結結巴巴的用漢話解釋,這原是燕王陛下賞給天師大人的,現在天師大人將之轉送給龍醫女,以謝她照顧天師公子之恩。龍白月甜甜一笑,羞赧低頭嚐了一筷子,隻覺得脆美爽口,不由得心神一暢。她紅著臉抬頭謝過,在海夫人促狹的目光中,將麵煎芍藥花分給豔羨的眾人同享。

帳外雪越下越大,寒風裹著炭焦味與烤肉香,將幾點雪花刮進帳來。龍白月縮縮脖子,往火爐邊湊了湊,聽著遠方傳來的圍獵聲,敲鼓擊槌、馬嘶犬吠,隱隱約約,卻越發顯得雪地空曠寂寥。

此時狼嚎一般的咆哮響起,男人們渾厚的嗓子將一闕《念奴嬌》唱得聲如悶雷,卷著雪花翻滾,向龍白月她們這邊隆隆襲來:“天丁震怒,掀翻銀海,散亂珠箔。六出奇花飛滾滾,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顛狂,素鱗猖獗,掣斷珍珠索。玉龍酣戰,鱗甲滿天飄落……”

詠雪詞竟也能張狂至此,委實詭而有致,令人驚詫。龍白月從未聽過這樣霸道的詞曲,她訥訥詢問海夫人:“這詞是誰作的?”

話音未落,就見一名太監匆匆掀簾進帳,將一張新謄寫的字紙呈至海夫人麵前:“此乃燕王陛下新作〈念奴嬌〉一闕,特送與夫人過目——陛下這就要過來了,夫人還是盡快讀一下為好。”

伴君如伴虎,丁點怠慢不得。所以縱使心如黃連,海夫人還是接過燕王的新詞,喃喃速讀起來。龍白月在角落裏瞥了一眼,立刻醒悟此刻帳外唱得正是元昕的新作。

“誰念萬裏關山,征夫僵立,縞帶沾旗腳。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與談兵略,須拚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進逼的高歌包圍住海夫人的帳篷,令桌上杯盞震顫,幾乎要掀翻帳頂。一曲剛罷,仿佛是凶猛的餘韻將帳簾衝開,翻飛雪花裏元昕全身赭紅,一團火似的燎了進來,腰帶上還斜插著十數根野雞雉尾——標識著他狩獵的戰績。他沾著水珠的雙眉斜飛入鬢,漆黑的眼珠子盯著海夫人,唇角笑意吟吟。

龍白月慌忙與眾人一起跪拜,膽戰心驚的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元昕此刻卻已無心留意旁人,他隻是笑著上前幾步,扶起向他請安的海夫人,將她虛軟的身子摟進自己冰涼的懷裏。

第九十章 徒善太妃

海夫人穿著水藍色貉絨錦襖,仿佛瑟瑟碧水揉捏出的身骨,衣服上珍珠和綠鬆石點綴出的圖案像漣漪一樣繞遍她全身。元昕肆無忌憚的擁抱越發使她白了臉色,眉眼中愁緒難掩:“陛下,大家都在看……”

“誰敢看?”元昕不屑廉恥,倒覺得海夫人太羞澀,他解下腰間一塊海東青擒鵠白玉佩,隨手擲在地上,“都給朕盯著這個,誰敢抬頭,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