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帳殺元昕時不是沒有發現異樣——元昕口吐鮮血動彈不得,八成便是紫眠大人下得手。隻是為了向半麵龍邀功,元宜自然情願順水推舟,將所有功勞據為己有;可他也警惕——若紫眠大人不是受命於半麵龍,他便是第三方的力量——極有可能與江南的小朝廷有關。
這條線索元宜當然不會放過,因此他在擺足姿態的同時,也安插了眼線監視紫眠的一舉一動。
紫眠傷得很重,但他堅持在這天黃昏時,便由龍白月攙扶著出帳行走。元宜本想借養傷之名將他軟禁在帳中,奈何紫眠自稱內傷是服藥不當所致,必須在黃昏時行走發散,方能保全性命。當年魏晉名士服五石散,以行走發散藥性的風流故事,燕將元宜也是聽說過的——這些鳥事也就道家能折騰出來,天師這麼做也在情理之中,何況自己有言在先,此刻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多派些人監視罷了。
暮色降臨時風雪大作,就見明窗塵穿著厚實皮襖出帳,他搖著銀鈴在前方引路,口中叨叨咕咕念著咒,身後跟著龍白月與紫眠,三人一虛一實踩著禹步,七彎八繞走著天罡北鬥陣,行動遲鈍緩慢,卻極有耐心地將燕營各處踩了個遍。
他們每天都要像這樣走上兩個時辰,如此已走了三天,足以消磨掉任何一個燕兵的耐性。剛開始還有人積極監視著他們,但在發現風大雪大;這三人幾乎是在原地龜速兜圈子;且兜完圈子必會乖乖進帳休息之後,賊亮的眼睛便開始麻痹起來。
尤其是今天,黑袍將軍將帶領大軍抵達采石磯,與主將元宜會合。人人都在心中盤算著自己的軍功,生怕上司在論功行賞時漏掉自己的名字——這樣的日子,有誰還會將病懨懨的天師放在心上呢?
風雪中龍白月扶著紫眠,握緊他冰涼的手:“紫眠,還撐得住嗎?”
他正是該靜養的時候,卻每天都要在寒風中走上兩個時辰,叫她心疼得直哆嗦。
前方明窗塵停下腳步,回過身來望著他們,皺眉道:“師父,好像沒人在看,要不……”
“一切照計劃做,”紫眠麵色發白,眼神淡然卻又極堅定,“成敗就在今天,小不忍則亂大謀……”
龍白月咬咬牙,扶緊他繼續走。
凜冽寒風將清脆銀鈴聲刮散,雪夜中三人身影隱隱約約,當他們最終接近燕營邊緣時,足有兩人高的拒馬槍橫亙在他們麵前,看得三人冷汗潸潸。
“這怎麼可能爬得過去,”龍白月有氣無力道,“還不如從大門硬闖呢。”
“大門易進不易出,可惜我現在有傷在身……”紫眠抬頭打量著拒馬槍上碩大的木刺。
就算你無傷,也比不過淩雲與靈寶那兩隻猴子,龍白月心想。
這時紫眠卻脫去厚重的大氅,盯著拒馬槍開始卷袖子。龍白月被他的舉動嚇得半死,趕緊拾起大氅擁住他單薄的身子:“你瘋了,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要翻過去當然得輕裝上陣,”紫眠被龍白月阻止,有點不甘心,“不試試怎麼知道……”
“不用試啦!”這時一邊的窗塵興奮得直跳,“師父,龍姑娘,看哪!”
紫眠與龍白月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就見雪地裏一團黑影簌簌向他們跑來,一隻會喘氣會抱怨的狐狸停在他們跟前,不耐煩地抖落頭上雪花:“找了你們好久,大雪天鼻子不靈,害我多跑了二裏地。”
“寶兒,”龍白月驚喜萬分,指指由拒馬槍排列成的柵欄問道,“你可有辦法?”
寶兒轉轉眼珠子,點點頭:“我沒辦法,但有人可以幫你們,等一會兒呀,我這就喊她來。”
她說完倏地又躥進雪夜裏,這時紫眠笑道:“她一定是去叫公輸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