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寧寧產了?”
上等的汝窯茶盞掉落在地,碎成了花,裏麵的茶水也潑了滿地。
跪在下麵的丫頭被兜頭濺了一身茶水,卻是吭都不敢吭一聲,隻是拚命點著頭哭著。
“怎麼回事?”招兒冷著臉問,虛扶了下炕桌卻扶了個空,還是一旁的丫頭攙住了她。
“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是司琴姐姐讓奴婢回來稟報的。”
“備車!”招兒唰的一下站起來道。
薛家的馬車很快就到了顧府,因為知道這處的事恐怕不能善了,招兒特意帶了不少。
護衛帶了十幾個,丫鬟婆子更是不用,到顧府後就一路闖了進去,浩浩蕩蕩,眾人皆避。
“親家!”顧夫人滿臉愧疚,迎了上來。
“先別套近乎,我要見我女兒!”
招兒的態度讓顧夫人心不住往下沉,卻又不能攔著不讓人母女相見,隻能讓人領著招兒去了。
自己則忙著想辦法,同時心裏唾罵著,這顧府遲早被她那個不省心的婆婆折騰壞了。
招兒像陣風似的卷進了房間,越過屏風就看見半臥在床榻上的寧寧。
寧寧氣色非常不好,臉色蒼白而憔悴。
明明不久之前,招兒才見過她紅潤康健的模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寧見娘來了,有些發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忙道沒什麼,可眼睛卻是看著知書幾個。
“什麼沒什麼,你都這樣了還沒什麼?”招兒自然沒漏下女兒看丫頭的眼神,轉身道:“你們來!”
寧寧還在拿眼神瞅知書幾個。
就在這時,司琴上前一步,撲通跪了下來,道:“姑娘,就算你怨奴婢,奴婢也忍不下去了。”
隨著司琴的哭訴,招兒漸漸就明白了來龍去脈。
其實顧家上下對寧寧還是極好的,丈夫體貼,公婆疼愛,下人也是恭恭敬敬。一切都像招兒以為那樣美滿順遂,唯獨問題就出在寧寧一直沒見動靜的肚子上。
本來顧老夫人礙著薛家,一直待寧寧還是不錯,可這麼久見寧寧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就不免嘀咕上了。
老人家本就重視子嗣,再加上她對寧寧好,本就有幾分是勉強自己的。而她去年過壽,就把顧蘭英母女接了回來,顧蘭英沒少在一旁挑唆,這不顧老夫人就越看寧寧越不順眼了。
她也不敢拿寧寧如何,隻是偶爾隱晦地給些臉色瞧。見寧寧不聲不吭,再思及自打寧寧進門一來,一直表現得十分溫順,便不免越來越過分。
起先是背著人給些臉色看,漸漸的竟用喜歡孫兒媳婦的借口,致使寧寧去了婆婆那裏請安,還得去顧老夫人那兒一趟。
而顧老夫人自然少不了以‘疼愛’為名,行那磋磨拿捏之實。
例如讓服侍飯菜,捏肩捶背,端個茶倒個水什麼。這都是長輩疼愛晚輩,對於在後宅裏待了一輩子的顧老夫人來,再拿手不過。也因此顧家上下誰不三太太得老夫人的臉,上上下下都對她畢恭畢敬。
甚至顧夫人本來還提防著婆婆,見此也安心下來。
可實際上如何,不過如人飲水。
而寧寧也是個倔強的,知書幾個不止一次回家稟了夫人,都被她阻了。不過她倒也在知書幾個的規勸下,與顧謙抱怨過。
本不過是試探性的抱怨,果然顧謙雖是心疼妻子,卻根本沒當成回事,甚至的次數多了,顧謙反倒有些妻子果然嬌氣的感歎。
自那以後,寧寧便再不這些事了。
再加上顧謙忙著準備明年會試,倒也疏忽了妻子,也因此才會有寧寧這次產的事。
事實上若真是計較起來,這事根本無從起,本身不過是顧老夫人偶感風寒,留著寧寧侍候了幾日湯藥。
是留她侍候,實際上下人做的居多,而她不過在旁邊搭把手。
也是寧寧疏忽了,她近一年多來,日子一直不正常,根本沒想到這次日子沒來是有了孕。可能累著了,孩子就沒了,剛開始還以為是來了月事,直到感覺不對去請了大夫,才知道知道是產。
所幸月份還,也沒怎麼傷著身子,就是得靜養一段時間。
“娘,也是司琴多嘴,你瞧瞧根本沒什麼事。”
“這還叫沒什麼事?她刁難你,你就不會回來跟娘?”
可怎麼,祖母讓自己端茶倒水,捶捶腰肩,是在磋磨自己?哪家的孫兒孫女不做這些?
甚至大戶人家裏,一般不得臉的孫兒孫女還做不了這些,因為長輩讓你做,是給你體麵,是代表親近。大戶人家都是枝繁葉茂,兒孫太多,想要出挑,都是會找著機會露臉。
像寧寧在顧老夫人身邊得寵,有不少顧家的人眼紅,沒少些酸話。
就算拿去讓外人評理都沒處,旁人隻會薛家的女兒太嬌氣,咋就身子虛成那樣?!
“娘,你別聽司琴,這哪裏是刁難,是我自己不當心,不怨別人的。再了,經過這一次,她以後肯定不敢再讓我做什麼了。”
“可……”可那到底是自己無緣見麵的外孫。
“娘,好了,發生這事,夫君也十分歉疚。甚至祖母那裏,也命人送了不少補品過來。”
招兒心裏太亂,也不知道該些什麼。
她和薛庭儴少年夫妻,兩人一路相伴而來,整個薛府都是她了算,自然沒見識這些世家的陰私事。
她倒想狠狠地發作一通顧家,可女兒如今還在人家家裏,顧老夫人是顧衡親娘,是顧謙的親祖母,她出氣倒是簡單,女兒以後怎麼辦?眾叛親離?
這時,顧夫人也來了,連連著對不起。
顧老夫人也拄著拐杖來了,自己老糊塗了,知道家裏人多,孫兒媳是新婦,多疼疼她,給她長臉,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
鬧得招兒連句斥責的話都不出,反倒還得去安慰兩人。
一時屋裏像開了鍋似的熱鬧,坐在榻上的寧寧看到這一幕,看著娘憋屈著還得去安慰顧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愧疚,同時還有冷意。
等招兒走後,寧寧看向司琴。
司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垂著頭哭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怪奴婢多嘴,還把夫人請來,可奴婢實在是、實在是舍不得看您委屈自己。”
知書三個也跪了下來,替司琴求情:“姑娘,這事其實是我們幾個商量的,您若是要罰,就罰我們吧。”
其實寧寧怎麼不知道司琴幾個是忠心為主,又怎麼忍心罰了她們。
她閉了閉眼,揮手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