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顧燕熙抓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落璃淡淡道:“要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你不敢聽了,你不想知道我這個卑鄙的騙子是什麼樣的?”

顧燕熙的眼睛明亮的逼人,落璃也不再說什麼。

“天邊的火光、那些狼獸的叫囂、皇妹淒厲的哭聲……那些人有的已經撲上去了,擠不上的就接住了那些人隨手丟過來的皇妹。三歲大的孩子,被裝進了麻袋裏,隨即被那些人當作玩物摔來摔去。鼓起的袋子在宮階玉磚留下猩紅的兩行。而母後目光發直,定定看著階下泅散的兩灘深紅,一聲未出便昏厥過去。那雕花玉磚被浸出詭豔的圖案,盤曲溝槽裏猶有深紅漫開……”

顧燕熙的牙齒已經咬得咯咯響,慘白月光,映在他淒厲麵容上。“母後受不了淩辱,想咬舌自盡,怎麼會沒有覺察,一個矮個子找來了布匹塞住了嘴。母後隻看了我這裏一眼,就掉轉了頭。直到……直到她死去,那些畜生還不放開。一個個的上去……我的母後曾是最高貴的氏族貴主,卻被那些下賤坯子活活折辱而死……”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被人死死壓在櫃子裏……覆國殺母之仇,我豈能不報?”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落璃。

急促的呼吸響起,落璃到底是沒忍住,反手握住了顧燕熙的手。

“一個國家的覆滅要多少人來陪葬,還不夠嗎?”她歎了一口氣,“仇恨真的要那麼多人的鮮血來覆蓋嗎?”

顧燕熙抱住落璃的手緩緩鬆開,起身開始著衣,嫌惡的目光停留在落璃的臉上,“事情不是發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你才能說得這麼輕鬆,是不是?”

落璃一時語結。

“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顧燕熙麵上還是淡淡笑著的,笑不達眼底,薄唇的唇角微微吮起,卻是絕然的冷酷。

落璃突然明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她牢牢看著顧燕熙的眼睛問。

“不是你想知道的嗎?”顧燕熙冷笑,手上卻溫柔的拉過衣服替落璃披上。

“當一個人的忠誠被意外的因素動搖後,既然舍不了才幹傑出的“將”,自然便是棄去微不足道的“卒”,把那意外因素連根拔除了。“落璃握緊了衣領,問:“我是卒,還是意外因素?”

顧燕熙看著落璃,原來,她以為自己想殺她,所以才毫不顧忌的把一切都告訴她。

什麼時候,他在她的心裏已經這樣不堪了。

即使絕望,也是帶著笑的,譏諷的笑……雖然明知了這樣的笑,會惹得他越發憤怒的。

“是將軍救下了你,你所有說的心腹之人也是他,可他不是現朝的大將軍嗎?為什麼要就你?”

他重新抬起頭,俊雅的容顏上沒有絲毫波瀾,依舊是一貫的溫文爾雅。“顧仲雲是我母後身邊的暗衛。”

顧仲雲身為暗衛,卻一步步走上了將軍的位置,手握重兵。

是怎樣的隱忍,他們又怎麼會罷手呢?

落璃起身,這才想起,顧燕熙之前常常向自己問起兵法之道。梁朝這個時代所知道的兵法怎麼能和未來人凝結了所有古人的智慧相比。

站起來,想動,落璃才發現渾身疼痛。身子酸軟,不由一歪,已經被顧燕熙接了過去。

此刻靠在了他的懷中,她並沒有察覺這個曖昧的姿勢,隻是覺得從心中感覺到水深火熱的疼痛隨著每一個呼吸湧上,然後,充斥整個身體。

“天下已定,你的仇是那高高坐在王位上的人。”落璃露出了一個笑容,細看下,卻恍惚是帶了哀傷,“與你來說,是複國,可是對於皇室以及天下萬民來說,何嚐不是又一次的叛亂?”

顧燕熙痛苦的看著落璃,“你以為這樣說,我就能罷手嗎?這天下本來就不是屬於那畜生的!”

落璃歎了一口氣,“顧燕熙,梁朝百年內不會顛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們不會成功,現在罷手還來得及。”

“你說什麼?”顧燕熙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落璃掙脫了他的懷抱,“也許你不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而且梁朝五十年內不會出現任何宮廷政變。”

顧燕熙一甩衣袖後負手而立,“我不相信。”說著冷笑的看著落璃,“你又是何人,難道還能知未來不成。”

落璃沒有再接他的話,而是幽幽問道:“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現在準備如何處置我呢?是殺還是剮?如果大少爺你沒什麼事了,我可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