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了立馬搖頭:“不可以。”
裴川低頭吻了吻她粉嘟嘟的臉頰:“聽話。”
貝瑤有些生氣了:“不許去!這個辦法這麼危險,難道不能想想更安全的辦法嗎?”
他語氣很軟,透著淺淺的笑意:“我愛你。”
裴川解釋:“一直違背初代往生的命令,那種痛苦,並不比死了輕鬆。”
海風呼嘯,似乎那種冷要透進人骨子裏。
貝瑤受不了這樣進退皆是可怕後果的局麵,臉頰埋在被子裏聲啜泣。
他歎息一聲,哄道:“先給我穿一下襯衫好不好?”
被子裏露出一張少女的臉,滿臉都是淚。可憐又可愛。
裴川:“這件事要在上岸之前完成,隻能今去做,明就靠岸了。”裴川笑笑,“我痛得沒力氣,拜托瑤瑤了,嗯?”
海風吹不進室內,他好笑地看著她邊抽泣邊認真給他穿襯衫。
一顆顆扣子為他扣好,她藕臂嫩生生的,上麵幾點他吮出來的紅痕。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還有領帶。”
她似乎並不會係,琢磨了半,磕磕絆絆係好了。
裴川目光奇異又溫和。
他並不是那個少年時的自己,他喜歡引導她做一些讓人歡喜的事。
*
於上弦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間接軟禁了,他挑了挑眉,想起昨晚從高瓊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心中頗為微妙。
為什麼Saan會在這個時候將他軟禁起來?
然而四四方方一間屋,他連海風都感受不到,隻昨夜有醫生過來看了一趟,他至今都是虛弱的狀態。
他的目光透過那扇窗戶,Saan想要做什麼?
他目光無法觸及之處,阿左推著裴川出現在了遊輪的醫療室。
裴川臉色蒼白,平靜地衝醫生點點頭:“開始吧,阿左去外麵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憨厚的阿左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外麵了。
醫生戴好手套:“你確定嗎?”
裴川淡淡道:“嗯。”
相識這麼多年,醫生見過初代和如今的往生。兩者相吞噬,相當於拿刀子一刀刀割內髒的痛苦。
他歎息了一聲:“值得嗎?”
裴川:“你一定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我,在為她坐牢。”他自己笑了笑,“聽起來很好笑是不是?我也覺得好笑,越年輕愛得越真誠,你看,我現在就不會再為她當個好人主動去坐牢。我甚至告訴了她,我可能會死。這樣哪怕真死了,她也會記我一輩子。是記得Saan,不是和那個人一樣的裴川。”
醫生雖然聽不懂,可是聽懂了他話語裏的偏執。
醫生道:“省省吧,你也是裴川啊。你可能早忘了,當初是怎麼讓我給你植入了初代芯片的。你忘了那種感情,現在又重新愛上她,你不比年少時差。”
裴川嘴角勾出一絲嘲諷。
門外少女忐忑不安又清脆的聲音響起:“你聽得見嗎?聽得見嗎Saan?”她大聲道,“我等著你,一直等著你,你一定要成功啊!”
見他沒有回應,她拍拍門威脅道:“你如果失敗,我就回家了!永遠也不回來了。”
裴川嘴角的嘲諷僵住。
醫生覺得好笑。
他動刀的時候,裴川默了默,突然開口:“我想活著,拜托了。”
醫生沒話,點了點頭。他想起差不多五年前,他也過類似的話。他,“我想活著,忘記她就好了。”
從此墳前每年種一回玫瑰,他像是去探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人,似乎真的忘了。
可是現在又算怎麼回事呢?
*
兩種往生相鬥,他看見了最初的自己。
六月陽光明媚,他抱著一具屍體。遠處是無盡的海,他給女屍做了一隻草編的螞蚱,放在她的掌心。
她長睫斂著,無知無覺。
裴川:“所以你現在,依然沒有喜歡我。”
“裴先生?不,我不是裴先生。久了你可能都忘記了我的名字,我叫裴川。”
“瑤瑤,這世上我最愛你。”他笑了笑,“盡管你並不知道。”
他坐在輪椅上,又用清晨的花兒為她編織一頂花冠,她長發柔軟,如果不是身體已經灰敗,會十分美麗。
裴川一沒吃飯,陪著她在島上坐到黃昏來臨。
他愉快地道:“今的落日也看完了,我們該回家了。”
他傾身將她抱起來,忽略女屍上出現的氣味。他推著輪椅往“家”的地方走。
“以後我在這裏為你建一座莊園,種滿鮮花,每都陪你看日出日落。”
“你什麼?抱歉,今沒有看到日出?是我不好,給你穿衣服晚了一些。”
到了傍晚,裴川做好飯,外麵草叢裏有蟲鳴聲,大海衝擊著海灘。他替懷裏的貝瑤拆了親自編上去的鞭子。
“吃飯吧。”
吃完飯,他洗完了碗,又燒水用木桶幫她洗澡。
他抿抿唇,依舊蒙住雙眼。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我,我不會冒犯你。”
然而花朵的香依然抵不過夏季裏屍體的味道。
她已經慢慢腐爛了,他喉嚨湧上一股腥氣。
他睜著眼睛沒有睡覺,懷裏躺著她。
“我考慮不周全,島上沒有準備香水,明我會多給你摘一些花兒,就會很香了。”
然而這個夏,她的身體到底是比花兒凋零得更快。
他一看著紅粉變枯骨。
在夏季的一個雨,他親自把她埋葬。裴川知道她死了,他沒瘋,隻是有些難過而已。
隻有一點點,一點兒難過。
他咳出了血,大雨打濕他的衣服,他撒上最後一抔土。
“我有些恨你。”他靜靜地,“我有時候會想,這輩子憑什麼呢,我從年少喜歡你到現在。你看不到,聽不到,我沒有牽過你的手,沒有吻過你的唇。但是你死了,我成了這幅樣子。你沒有一喜歡過我,施舍的東西也並不多,卻占據了我的一輩子。”
“這太不公平了,然而我也知道,這世上,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我們怪不了你們這樣的人,自己把心獻出去,別人不肯接受罷了。”裴川撫摸著墓碑上的“妻”字,語調分外淡,“你別想我為你發瘋,我清醒著,你也別覺得我活不下去,我沒有那麼孬。被斬斷腿的時候,我都活下來了,如今無病無痛,我會活得更好。”
“隻不過。”他頓了頓,“愛一個人太辛苦了,如果你出現,我一定不會愛上你了。我也不會對你那麼好,我這幾年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是個沒有良心的壞蛋。”
這場雨下完的時候,他讓醫生給他植入了往生。
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往生融入骨血,心裏立即空得要命,他記得有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卻屏蔽了一切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