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離別的鍾聲已經敲響(1 / 1)

一陣巨大的驚雷把我從夢中吵醒,一頭冷汗。外麵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電似乎要把整個天空炸開一道口子。剛才我在夢裏,看見高高的夜幕被一隻大手劃開了一道口子,一雙賊溜溜的眼睛通過這道縫隙在窺覬著下麵的人世,瞬即,那隻眼睛又消失在了夜幕後麵。

“我怕!”燕兒也醒了,緊緊抱住了我。

窗外的雨下得特別大,我打開了台燈,調得很暗很暗,我怕閃電知道有人深夜還醒著,會透過窗戶竄進房子來,把我的衣服全部給燒光,把我的眉毛全部給燒光,把我的燕兒也給帶走了。半開的窗戶吹動了窗簾刮進了夏夜帶著有點腥味的濕氣,那是土地上野草的氣息。外麵瘋長的野草被夏日的雨水梳理得油光煥發。

回憶起剛來學校時的情景,那時候校園裏到處都是雜草,沒有約束的雜草四處蔓延著。操場上、路邊,甚至樓頂上都有它們生生不息的身影。這是雜草叢生的世界,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像是走進了它們的領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而這夏夜的雨就是他們最好的肥料,明天一定又會冒出更多的新草來,占領更多的地方,一直隨著夏日的結束。

我貪婪的呼吸著這潮濕的空氣,頭腦開始清醒。我告訴燕兒閃電一會就過去了,雨也會停的,早上,太陽還會照常升起,與平常無數個美好的清晨一樣。小時候,有暴風雨的夜晚,奶奶常常會坐在我身邊給我講故事,她說如果我不閉上眼睛大海上的雷公雷婆就永遠不會停止閃電打雷,那時候我總是會乖乖的閉上眼睛,在奶奶的歌謠中安心睡去。可是現在我長大了,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沒有什麼永遠;我知道,我們的廝守也有結束的那一天,就像這場雨一樣。

燕兒身體微微顫抖著。

?“我怕!”燕兒趴在我懷裏睜著大眼睛。

“別怕!”我慢慢拍著燕兒的後背,“別怕……有我呢!”

“我睡不著,給我繼續念書吧。”最近我一直在給燕兒朗讀《霍亂時期的愛情》,快到了結尾了。

我從枕頭底下掏出那本厚厚的小說來,打開折頁。

“‘我們男人都是些可悲的偏見的奴隸。’又一次他這麼對她說,‘相反,當一個女人決定和一個男人睡覺的時候,沒有她跳不過去的圍牆,沒有她推不倒的堡壘,也沒有任何她不能對付的道德:一切都見鬼去吧。’”

燕兒靜靜地聆聽著,她的呼吸開始急促。

“‘我們來做一個假設,’他說,‘能否做一次直達航行,不裝貨物,不運旅客,也不再任何一個港口靠岸?’”

“‘我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黃金港去!’……”

“‘您認為我們這樣瞎扯淡的來來去去可以繼續到何時?’他問。阿裏薩早在五十三年前七個月零十一個日日夜夜之前就準備好了答案。‘永生永世!’他說。”

書讀完了,燕兒也閉上了眼睛。我吻了她的額頭一下,也閉上了眼睛。

“一直走,一直走。”燕兒在夢裏呢喃。“帶我走吧,一直走,一直走,去我們想去的地方,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島。”

“一直走,一直走。”我在夢裏牽著燕兒的手對她說。

我為未來編織著謊言,希望燕兒能安然入睡,希望她在夢中永遠不要醒來。不想明天,我們不想未來。未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可是,可是,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因為,遠處,那離別的鍾聲已經敲響,那死亡的證書已經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