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除了是月家的麵子大之外,更是陳秘書長人脈廣的印證。
小汪還好,在這樣的情勢下還能笑得挺自在的,拉著蘭溪去吃這個、喝那個的,可是蘭溪自己卻是已經緊張得掌心攥滿了汗。
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她好緊張。她真想就這麼逃出門去,走到外頭的陽光下,還當她那個言行自由無忌的小小蒲公英。
可是她卻又明白,既然她的命運中邂逅了月明樓,那麼日後這樣的場合對她來說,便是必須要承受的曆練,而且終將有一日,要將這樣的場合當做家常便飯,也許每天都要經曆。
一想到這個,蘭溪就緊張得頭頂發麻,仿佛過不來血,於是思維跟著停轉,頭也有些暈眩。
可是再緊張,她也不會讓自己逃避。
也許人生就是一場戲,每一個角色都有設定好的命運線與台詞,不因為演員的喜惡而發生任何的變化。你該做的,隻是按著劇本的安排,盡職盡責來完成自己的戲份,說好自己的台詞,就是了。
蘭溪不由得轉眸去尋找月明樓。
他說過他也不喜歡生為月家繼承人的這個命運。他在少年時也曾經逃避過,拋下這個身份帶給他的所有的雍容華貴,而去當那麼個要搏命賺錢來養活自己的小混混……可是命運終不得逃脫,那些因血緣和出身而來的責任,終究還是要落在他身上。
——不是他向命運妥協,不肯抗爭,而是他不能置家庭的災難於不顧;他不能丟下自己的親人不管。
人生在世,長大的那一天也許便是認清了“責任”這個詞的刹那。
而責任這個詞,也許其實就是“愛”的同素異形體。他選擇轉身回到月家扛起血緣給他的責任,隻是緣於對家人的愛。
宴會廳裏燈火輝煌,人影幢幢。各色人等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那樣茫茫煌煌地,仿佛隔著整個蒼茫的人海——眼睛卻神奇地還是找見他。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服正裝,大師手筆的修身剪裁完美勾勒出他頎長秀美的輪廓。為了凸顯今晚是私人場合,於是他沒有將領帶打成正式的結,而是帶了點隨性地將領帶當做了圍巾一般,打出圍巾結來。這樣的小細節,也許換到別的男人頸子上,可能會被人當做不夠莊重;可是放在他那裏,卻怎麼看怎麼妥帖,仿佛那根領帶天生就是為了這樣而生。
他正跟一位客人交談,手裏舉著香檳,璀璨剔透的水晶高腳杯裏,香檳閃出金色的惑人光澤。他跟客人碰杯,微微偏了點頭,仔細傾聽那客人的言語;卻不期然,忽地轉開眸子,視線便說巧不巧地直直撞上蘭溪的。
蘭溪心忽悠一晃,連忙垂首避開去。
良久了再抬頭回望過去,卻見他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與客人含笑攀談,目光卻仍然不緊不慢地落在她這邊來。
蘭溪咬了咬唇,索性鼓起勇氣來,睜大了眼睛瞪回去。
他便笑了,遙遙地朝她舉起酒杯來,仿佛隔著人海輕輕地碰杯。蘭溪心裏清脆地,“叮”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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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陳秘書長親自端著酒杯走到舞台的麥克風前去。大家便知道這是生日會要正式開始了,聚在一起聊天的人們便都安靜下來,在場的所有人都麵向舞台,含笑注目陳秘書長,以及立在他身旁的壽星陳璐。
“……感謝今晚諸位的光臨,感謝各位對小女的抬愛。今晚老朽還要借這個場合,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陳誌才說到這裏,全場的氣氛已是到達了最高點——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陳誌才接下來將要宣布的是,陳璐與月明樓正式交往的消息。
蘭溪也緊張得指尖兒冰涼。她不斷告誡自己:杜蘭溪,你要堅強一點!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七年前尹若宣布跟天鉤正式交往,那天你不是也都熬過來了麼?杜蘭溪你就是打不死的小強,你一定能熬過去的。
蘭溪的電話卻在這一刻添亂地叫起來。
幸好蘭溪進來前已是按著商務禮儀將電話給調成了靜音震動,否則這一刻她一定出糗。本不想在這個節骨眼接聽電話,可是電話屏幕上顯示出爹的名字來,蘭溪還是隻好毅然轉頭,攥著電話走出了宴會廳的大門。
爹來電話,定然是找見了賀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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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走廊跟宴會廳裏仿佛兩個世界。宴會廳裏的熱烈被隔音設施良好的牆壁和大門給擋住,全然不會有一分流泄到走廊裏來。長長的走廊無聲地伸展,像是一條隱秘潛行的蛇,一直一直伸向遠方。
蘭溪靠在牆壁上按下了“接聽”,便問,“爹,找到賀雲了嗎?”
走廊裏可真靜啊,靜得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蘭溪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一想到賀雲,心髒就狂跳成一團。怦通,怦通,讓她不得安寧。
杜鈺洲在電話那端仿佛為難如何張口,他嗯啊了幾聲,這才說,“找見是找見了。可是……”
找見了就好……蘭溪輕輕吐了口氣,便笑著跟爹貧嘴,“爹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麼吞吞吐吐的了?你不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都是娘們兒幹的事麼?”
杜鈺洲在電話那邊有些尷尬地笑,卻並不否認,也沒有趕緊將下頭的話給說出來。
蘭溪的心就又是咯噔一沉,“爹,賀雲她究竟怎麼了?”
蘭溪調動想象力,一件一件說出擔心的可能:“她跟您吵起來了?或者,她是氣病了?要不然——難道她出車禍進醫院了?”
種種的可能,蘭溪都盡力去想到了。她想賀雲既然直到現在也不跟家裏聯絡,甚至不接她電話、不給她回複短信的原因,差不多也就是這些吧?
孰料杜鈺洲給出的答案卻讓蘭溪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