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麗說著猛然一回頭,望向已經被震驚得無法呼吸的蘭溪,“杜蘭溪,作為總裁辦的內勤,你不是也曾經質疑過我報銷單子的問題?那些東西就連你都看出來是有問題的,可是總裁還是每次都照簽字不誤,這總歸是矛盾的,是不是?——那就是因為,這些事情原本就是總裁的授意!”
蘭溪覺得心跳都停了。
沒想到,這一切是真的一點都沒有想到。
是有一點高興的。原來月明樓那麼縱容孟麗,原來不是私人的緣故,也不是他看不見孟麗的過分,而是——這一切都是月明樓在小心地做局……
可是這一點點高興,此時卻早已被無邊無垠的恐懼全數給吞沒——如果孟麗說的是真的,那麼從公來說,月明樓的行賄罪名將被坐實;從私來說,孟麗這樣當眾將什麼都張揚開,豈不是等於將月明樓推到風口浪尖上,從此將得罪下官場上明裏暗裏的無數人!
這個世界,任何遊戲都有自己的規則。官商之間的勾結,中國幾千年來從未斷絕,於是有些事情是決不準被說破的。倘若你月明樓這回是故意要舉報陳秘書長的,那麼誰敢保證你下一回不舉報另外的官員?那麼官場裏,哪個官員還會帶你玩兒?
行商者,如果沒有官場的幫助,他日後的日子還怎麼混!
國家工作人員的目光因為孟麗的話,而都投向蘭溪來。蘭溪喘不過氣來,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在這個緊張到窒息的刹那,舞台上的月明樓卻忽然笑了,“嘁……”
他的笑聲雖然輕,卻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眾人都轉頭回去望他,便終於讓蘭溪得以喘息之機。
月明樓依舊慵懶地抱著手肘,一手仍然舉著酒杯,另一手伸出手指來,指尖修長抵著他的下頜,讓這位月集團的總裁,在這樣緊張的一刻,依舊現出邪氣來。
“孟麗,那些事情原本隻是你知我知,你又何必再牽扯別人進來?你說的沒錯,那些事隻是我私下授意你來做的。因為你夠聰明,一點就通;你酒桌上的手腕也夠圓滑,饒是陳秘書長周邊的人物,也不會對你起疑——所以這樣聰明的你我聯手,旁人又怎麼會明白那些報銷單子下頭藏著的秘密?”
月明樓的話成功地將國家工作人員的目光從蘭溪身上轉回到月明樓自己的身上去。
月明樓慵懶地笑著,目光輕輕落在蘭溪麵上,若有似無地便滑走,並無更多停留,“她不過是一個小內勤,做的都是機械的工作。她向來笨,總裁辦和月集團的員工,有誰是不知道的?她發現的也隻是你的報銷單子上的金額超限了,她哪裏明白咱們的目的?”
蘭溪攥緊指尖——真想向他揮出一拳去!
不是因為他又當眾說她笨,而是——而是不希望他就又這樣將她給推開了!
他自己獨自留在險境裏,卻將她給硬生生地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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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成功被他給吸引了回來,月明樓終於開心地笑了,他勾著唇角,微微抬起下頜,仿佛傲然睥睨台下世人,“孟麗的話,有一半沒有錯。這幾年來我的確是一直在暗中秘密搜集陳秘書長貪汙受賄的證據,我等的就是將來舉報陳秘書長的機會。”
“什麼!”
董湘第一個叫起來,跳著腳指著鼻子大罵。如果不是陳家親友攔著,她怕是早已衝上來,“月明樓你個白眼兒狼!我們家璐璐對你一往情深,我們家老陳也一直對你盡力扶持。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良心?”
月明樓就笑了,直視董湘的眼睛,“陳夫人所說的良心,應該是‘涼心’吧?不是天良的涼,而是冰涼的涼。”
月明樓轉頭望了陳璐一眼,“沒錯,承蒙陳璐錯愛——隻是,她喜歡上我的日子太晚,而陳秘書長對我月集團所做的事卻是早在幾年前已經開始。”
“月大哥,你說什麼?”陳璐腳步踉蹌著問。
月明樓再望陳璐,“陳璐,在你我第一次見麵之前,我們已經發現陳家外圍的人士在聯手打壓月集團的股價,然後趁機吸納。”
“沒錯,那幾年正是我月家出事,又被競爭對手迫到懸崖邊上的時候——所以沒人懷疑到月集團股價的走低是有人故意在打壓。就算想到,也隻是想到商場的競爭上去,不會聯係到陳秘書上的身上……”
月明樓薄情一笑,抬眼淩厲望向陳誌才,“陳秘書長,其實就連陳璐對我的好感,也被你當做了一步一步掌握月集團的棋子吧?我月明樓在您眼裏,不是未來的乘龍佳婿,而是一個手到擒來的頑童,根本就沒能力跟您抗衡。”
“可惜天道昭彰,鵬城的政界可以被您陳秘書長一手遮天,但是這世上卻仍然還有製衡官員的政策與法規——陳秘書長,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是不是?”
陳璐聽後渾身顫抖,驚栗轉眸去望她父親,“爸……,月大哥說的,是真的麼?”
陳誌才這一生為官,他自然明白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必須默不作聲。於是從孟麗帶著國家工作人員走進來一直到現在,盡管陳家親友與他妻子都鬧起來,他還是能保持沉默。可是他終究無法麵對自己女兒這一刻的質問。
陳誌才皺眉,目光掠過陳璐去望月明樓,“月明樓,當著檢察院同誌們的麵,你要明白說話是要負法律責任的,眼下已經不是你們小孩子的遊戲場!你說我想要染指你們的月集團,那請拿出證據來!否則,我就可以反控你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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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誌才為官這麼些年,也親眼目睹過鵬城幾任貪官的被拉下馬。於是他越老便也越謹慎,極難被抓到切實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