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裏的規矩,蘭溪聽她爹說過的。裏頭每個牢裏都有老大,不管你外頭人送進什麼去,吃的穿的用的,甚至被褥,都得可著人家老大用。爹說過有的牢頭身子底下墊著的被褥有兩尺多厚,可是新進來的人卻得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而且據說越是在外頭有錢有勢的,進來反倒有可能越引發眾怒,各種明裏暗裏的欺負,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有時候你看著麵上完好無損的,其實都是那幫老犯兒捂著棉被揍的;表麵上一點傷都沒有,其實內裏的髒器都受了內傷。
蘭溪盡量想說笑話來的,可是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難過。
月明樓就樂了,盯著蘭溪手上的一個紫色的鐲子撇嘴,“喲,哪兒弄的鐲子啊,這色弄的,真難看。我五叔也沒說惡心了啊?”
蘭溪咬牙,忍不住剜了他一眼,“紫色招財,你不知道麼?”說著還是忍不住再補上一句,“還旺夫呢!”
月明樓終於不說話了,隔著玻璃,幽黑的眼珠子瞪著她,裏頭隱約有了霧氣。
蘭溪緊張地吸了口氣。好吧,其實麵對整個月集團那些虎視眈眈的大佬們,她都沒有單獨麵對一個他的時候緊張,“……你要是沒什麼事兒的話,那我走了。你好好改造,爭取重新做人。”
“杜、蘭、溪!”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她的名字來。
蘭溪起身,下意識垂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紫色鐲子,“……別這麼不懂禮貌行不行?還連名帶姓地叫我,別讓我笑話你這個當侄兒的不懂規矩。”
他不再說話,隻眯著霧靄沼沼的黑瞳,瞪著她。
蘭溪深吸口氣,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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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監獄大門,外頭的陽光一下子火辣辣地照下來——她知道她狠心,可是她隻能讓他死了這份兒心。也許從心上徹底剝離了她,他才能真正贏得新生,才能再不受厄運纏繞。
而她這一生,也隻能都賠償給月慕白。
蘭溪隻容許自己自怨自艾一小下,便重新揚起笑臉來打電話給她爹。
“爹你少跟我來這套,什麼叫你金盆洗手多年了?你騙得過別人,你騙得過我麼?”
“話退一萬步說,就算你金盆洗手了,你也還能找的見舊人。你甭跟我囉嗦這麼多了,你就說,這個忙你幫不幫吧?”
月明樓胖了,這現象擱在一般人眼裏,可能反倒以為他在裏頭養尊處優呢。畢竟月家使了不少力氣、托了不少人,裏頭的監獄長也多少會關照過的——可是隻有蘭溪這樣長大的才知道,他那胖臉來得不正常。
聽杜鈺洲說過許多次了,監獄裏頭看似管教警官們說了算,實則在個別監獄的小世界裏,那就是另外一個天地。月明樓這樣的,因為是富家公子,因為是有警官們出言關照過的,可是偏就是這樣的越容易引起監犯們的不滿。夜裏或者是警官看不見的犄角旮旯,那就是你躲不過的刑場。
蘭溪是強壓著難過,才提前從他麵前轉身離去。
“老杜,你再跟我顧左右而言他的話,那你就沒有杜蘭溪這個女兒了!”蘭溪握緊電話撂下狠話。
外頭的太陽這樣大,明晃晃地照下來,可是卻溫不暖蘭溪的心。
杜鈺洲在電話裏問,“溪哥,你如今已經是月慕白的妻子,你怎麼還能這麼替月明樓辦事?別忘了,當初月慕白跟月明樓也是對手。”
蘭溪就笑了,“爹,他現在都是我侄兒了,我跟他之間再沒有可能了,您難道還不放心嗎?——您老就也沒理由再折騰他了吧?”
“老杜,你是我爹,我就沒舍得把你往壞裏想——其實我更想說的是,讓人在私下裏向他下手的,怕也都是你安排的吧?老杜你趕緊收手,別讓我恨你!”
杜鈺洲聽得一驚,“溪哥,你怎麼會這麼想?”試探著,“是不是,哪個混小子在你眼前說過什麼夢話,讓你誤會了什麼?”
蘭溪笑起來,笑得淚花都漾出來,“爹我什麼都不知道呀。我若是知道了什麼,以我的性子,我還能這麼跟你好好說話麼?爹,這事兒我就交給你了,你是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我等著看結果呢,爹,你是我親爹,你一定會幫我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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