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鈺洲立在樹影裏,老態畢現,“我的傻閨女,你那時候吃過的那些苦,心裏藏著的那些憋屈,你爹我都生生看在眼裏。他在你和尹若之間,左右逢源,明明跟尹若在一起了,卻又時時處處釣著你;讓你逃不開,放不下,更可憐的是還要充當他們兩個之間的和事老——傻丫頭,你爹我要是還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欺負你,而不動手,那你爹我還用活不了!”
那一段少年往事,那些如吞了黃連般染疼了的記憶,讓蘭溪也難過地落下淚來。隻是爹不明白,那些痛楚雖然難熬,卻都是她心甘情願——其實她自己也是忽略了,從爹的角度看過來,這一切的確也會讓爹無法忍耐。
那時年少的她,以為這一切她自己能忍過去就好,以為這一切是自己的心甘情願就好,卻忘了,這世上每一個人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對得起自己的心,卻未必能讓自己的親人熬得過去。
“我是想要教訓他,所以直到今天,你爹我都不認為自己是錯了。我已經忍著沒有自己親自出手,否則那小子早就活不到今天!我隻是動了他的車子——他既然當賽車手的,他就得有能耐應付自己車子的各種情況,丫頭你該明白,我用了這個手段,實則還是給他手下留了情的!”
夜色突降,方才還清朗的天上忽然飄過大團的烏雲。風起了,卷起地麵上的落葉,天空喀嚓一個響雷劈下來,電光裏杜鈺洲的麵容忽然猙獰起來,“真正動了殺機,是他對你做出那畜牲都不如的事情來!”
“……那個晚上,我剛讓人給他的車子動了手腳,結果就天降暴雨,他的車子拋錨在了山頂上。我起初還在心裏讚了這小子一句,覺著他還真不錯,有能耐將車子控製到這個地步,隻是拋錨在了山頂上。”
“讓他在山上困一晚上,被暴雨淋一淋,這對他也是個教訓了——我以為一切是這樣也就可以了,可是哪裏能想到那個畜牲竟然在那個晚上把溪哥你給,給……”
那個豪雨如注的夜晚,那個晚上發生過的事,全都隨著天上的雷鳴電閃,轟隆隆地灌進蘭溪的腦子裏來。
杜鈺洲的嗓子徹底啞了,在電話裏還對抗著雷聲,“那晚上監控都給雷電劈得不好使了,雨停了之後才恢複。幸好還錄了一部分畫麵下來——結果,結果,結果我看見那畜生那晚上對你做的事!”
杜鈺洲回憶起那一段來,心魂俱顫。那晚的山上暴雨傾盆,也沒有光亮,隻有偶爾滑過的電光倏然劈開夜色,然後看見他最心疼的女兒被那小子如畜生一般地對待!
盡管是支離破碎的畫麵,盡管是無法連貫起來的映像,可是他還是能看明白女兒遭受了什麼!
更讓杜鈺洲無法忍受的是,隔日一早他隨著大群人找到山上的時候,那小子身旁卻是摟著尹若,醒來之後對人口口聲聲地說,他要好好待尹若,今生今世都隻愛尹若一人!
那幫孩子圍攏著那輛車,沒人知道他獨自站在樹林裏。那一刻,他知道他泯滅了所有的人性,他隻想殺了那個小子,殺了月家全家人,一個都不留!
於是當有人找到他,說讓他動月潮生的車子時,他便點了頭。那小子那麼傷害他的女兒,他也讓那小子嚐嚐眼睜睜看著至親受傷的疼痛好了。一報還一報,這原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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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就那麼傾瀉下來,蘭溪握著電話立在山路上落淚。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杜鈺洲握著電話蒼老地歎息,“這些話,我打算帶進棺材裏,不說給你聽的。是怕你因此而恨我,卻也是更怕因為提起過去這些事兒,會惹溪哥你傷心……溪哥我知道你知道了的話會怨我,我今天還是都說了。”
“溪哥你要恨我就恨吧,我知道這也是我的報應。”
杜鈺洲老淚長流,“我也沒想到那小子會在法庭上自己認罪……如果溪哥你希望我去自首,如果能讓溪哥你好受些,那我就去。我這把老骨頭這輩子反正也已經沒什麼牽掛,就這樣了也罷。”
“隻是,溪哥啊,你讓我在去自首之前,再見見小花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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