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1 / 2)

日裏怕嚇著那些香客,故此一直蒙著臉。”尹樊緩緩道,“本來我是不該來打擾四少奶奶清修的,隻是,我曾見過貴店的繡花棉布,很是佩服四少奶奶的才思,今日得此偶遇,才冒昧打攪。”

方靜好記得。上次的那個沙彌說,這人因為並非出家之人,隻是幫忙的,所以祭祀之上不能露臉,怕觸犯了神靈,而他自己卻說的是臉上有塊胎記,到底誰真誰假?不過,她心中雖是疑惑,但畢竟這事與自己無關,便也不再深究,隻是禮貌地道:“尹公子過獎了,是繡娘的手藝出眾。”

“聽說四少奶奶對木棉花的花樣情有獨鍾?”尹樊忽然道。

方靜好怔了怔才道:“沒想到尹公子對此也有研究。”

尹樊望住她:“我對繡花並無研究,隻是我曾有一位故人也極喜歡那樣的花案,所以有些好奇罷了,因為我聽說過在四少奶奶未去容家之前,錦繡織是少有木棉花樣的。”

他的眼神在黑夜裏亮的猶如某種躲在暗處窺視的獸類,視線落在她身上,那麼犀利,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她不覺微微一顫,側過臉隨口道:“因為家母名為木棉,所以我見著那圖案覺著親切罷了。與尹公子的那位故人,想是沒有關係的。”

她本是隨口敷衍,說罷便懶得理他,想要找個借口告辭,抬頭卻忽地一愣,隻見他那雙犀利明亮的眼睛驀然間猶如被覆上了一層霧氣,凝視她,竟是那麼柔和,又充滿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被他這麼直視,心底微微不悅,可又說不出為什麼,自己心中也生出複雜的情緒來,一時間凝住了,沒有動。

直到他開口:“你……母親的姓氏是……”

“尹公子這麼問不覺得唐突麼?”她淡淡一笑道,“夜深了,明日還要早起誦經,就此告辭。”

她轉身欲走,身後卻忽然響起一陣低沉的歌聲:“螢火蟲螢火蟲滿天飛,飛到東飛到西,飛到窗前月光明……”

她腳步頓了頓,便徑自進屋關上了門。窗外的歌聲似乎過了一會才停,她這才舒了口氣,心想怎麼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人?隻是,那歌聲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讓她滿心的迷惑。

這個叫尹樊的人,看起來並不是和容少青一類人,之前的話語更是似乎處處透著玄機,隻是,為什麼突然犯傻一般唱起歌來了?

這首歌調子軟軟的。仿佛是一首什麼地方的童謠,那一刹那,竟讓她忽然回到了小時候母親在床邊哄她睡覺時的情景。

“螢火蟲螢火蟲滿天飛,飛到東飛到西,飛到窗前月光明……”她不覺慢慢哼著,竟覺得睡意朦朧,無比溫暖,閉上了眼。

院落裏,一人的身影在薄薄的窗紙上投下一片陰影。人也是站在陰影中的,隻是那雙犀利的眼睛卻含著幾分迷離,仿佛若有所思,直到聽到身後的動靜才回過神。

“阿彌陀佛——”來人合掌道,“不悔,老衲便知你在此。”

尹樊蹙了蹙眉,轉身走出院落,虛行大師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道:“不悔,你可已解開心中迷惑?”

尹樊腳步頓了頓,道:“或許吧。”

“迷惑已解,那心中的結要待何時才能解?”虛行緩緩道。

背影似乎僵了僵,直直地站住了。

虛行輕聲一歎:“你雖未出家,卻也與老衲與這慧濟寺有緣,當**昏倒在寺門外,我將你救返。聽你說起自己的身世,於是為你取名不悔,便是希望你謹記你生母往生前的那句話,不悔,不悔……這些年來,你難道真真沒有一點感化?看來是老衲道行不夠,愧對佛祖,但願那房內之人能讓你心有所動。”他搖頭而去,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頭是岸回頭是岸哪……”

尹樊似是凝住了。忽然,一隻白毛紅櫞的鴿子自天邊飛來,盤旋了一圈,便落在他的右肩上,親昵的用嘴蹭了蹭他的脖子。

仿佛是薄霧散去,那兩點黑又恢複犀利,他輕輕抓住鴿腳,熟練地攤開一張紙箋,目光落在紙上,雪白的紙麵上隻有淡淡的幾個字,字跡俊秀,清麗雅致,隻是不知為何,收筆卻有些倉促,仿佛執筆之人心情略微有些浮動。他指尖劃過,墨跡便熏染開來,仿佛是剛落筆不久。

“棋子已落,一切見麵再議,勿輕舉妄動。”

他握著信箋,臉上浮起古怪的表情。

除去偶爾的碰麵,傳信之人一般隻是每月一次按例與他通信,若非重大變故,從不輕易聯係自己,而那人的一手小楷更是他熟悉不過,從來都是下筆有神,筆鋒沉穩、篤定,未有過丁點兒的虛晃,此刻卻……良久,他沉聲喃喃道:“筆鋒亂了……大哥啊大哥,你難道真是亂了心……”

寺院的日子是安靜且平淡的,之後的幾天,方靜好除了誦經便是在紙上塗塗畫畫,平琬瑞與何書淮來看過她一次,平琬瑞去容府找她,得知她在慧濟寺,正好又離何書淮的別院近,便找了他一起過來。

方靜好問起平展鵬讓她參加宴會的事。平琬瑞嘟嘟嘴,望了何書淮一眼,何書淮很識趣的找了個“口渴,要喝水”的借口出去,她才道:“你猜的沒錯,果然是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