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點點頭,伸手逗弄籠子裏的鳥兒,聲音緩緩傳過來:“自古以來,恩威並重都是極為重要的,你給他幾分麵子,他也回你幾分,人情世故,大抵都是如此。張德全在杭州的那些事兒,我多少也知道些,他貪了容府多少銀子,去外頭花天酒地,隻要數目不過分,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現在我們還需要他,就當是多分了他些花紅罷了,隻要他心裏還是向著容家的,便不會做出格的事,容家還養得起他。但,容家之所以可以這樣,是因為他還有用,等價交換等價交換,人情中,雖不如賣肉一般算得清幾斤幾兩,但必定是有來有去的,若是對容家無用之人,就算不犯錯誤,也不能白養著他。容府不是慈善堂,自家的血脈沒辦法,外頭的人,我們沒有義務去做什麼,就算做,也隻是為了容家的聲譽罷了。若他有一天真正做了對錦繡織不利的事,就算挖了老底,我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這話太重,可是實話。”
方靜好點點頭,柳氏說的犀利,卻也直白。
柳氏也有底線,她之所以可以容忍張德全,是因為張德全對錦繡織還有用,有收獲,必須先付出,張德全拿了容府的銀子,但同時也在為容府賺銀子,或許,他這麼多年為容府付出的,遠遠比自己拿的多。
若是有一天,他做的事直接影響到容府的利益了,或者,是拿的比賺的多,又或者,是他的利用價值,與他貪的,遠遠不能平衡了,那他便會很慘。
這與現代的商界是一樣的,職場裏,能力越高的人工資越高,這不用說,就連做人的態度也是不同的。你有能力,到了稀有的程度,就算你拍著桌子嗬斥老板,老板也會盡量忍氣吞聲。可若你沒有能耐,就算什麼都沒做錯,老板也照舊天天給你臉色看。
她輕輕道:“這件事靜好還要謝謝娘,事是因為我開頭的,最後卻讓娘為難。”
柳氏笑笑:“沒什麼為難的,你初做當家,固然要樹立些威信,若我再年輕20歲,今天的事必定也是會發生的,人老了,便懶了,一些小事兒,覺得能過去就過去了。可你不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以後當家的是你而不是我,就算以後有人對我怨恨,你坐著當家的位置,他們也不會如何。人在每個階段,立場都是不同的……”柳氏的目光慢慢落向窗外,“我年輕那會兒,為了自己的利益做了很多事,譬如今天的事兒,若是花嫂得罪了當初的我,就算她本沒有做錯什麼,我也會有法子讓她做錯什麼……”
方靜好心頭微微一凜。
“後來,做了當家的,自身利益便想的少了,漸漸地為了這個家,又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在我眼裏,隻要是為了容家,什麼事都是可以做的,哪怕犧牲別的人。”柳氏淡淡一笑,眉宇間掠過一絲悵然,“而如今,就算是為了容家的事,我也隻想找個平和一些的法子,不願再添罪孽,我怕去了陰曹地府,不得輪回。”
此刻的柳氏是淒然的,方靜好不禁多了幾分惻隱之心,這個時代的女子如同柳氏,這麼多年不會沒做過錯事,就像老夫人也曾跟她說過,自己年輕的時候是極為極端的一個人。
柳氏緩緩看住她,忽然道:“小蝶和鳳琴是咎由自取,但梅雯……我真的沒想過要她死,靜好,你相信麼?”
方靜好一愣,緩緩道:“相信。”
就算不相信,她也隻能說信,她別無選擇。何況,她隱約覺得,那時容少弘寵幸梅若多一些,就算柳氏為了防止梅若先有了喜,而讓她背了黑鍋,但卻並沒有想要她死。隻是梅雯天性軟弱,受了刺激而自盡了。
柳氏凝視著,眼中忽然又出現了那日大廳裏初見時才有過的目光,仿佛透過她看到什麼人,鳳眼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
方靜好覺得脊背有些涼意,柳氏卻已恢複了平日的神色道:“去吧,去吃飯吧,告訴他們,我今兒累了,在自己房裏吃了。”
方靜好點頭應了,到了門口,身後傳來柳氏的聲音:“天氣涼了,少白長在南方,北方那幹燥的天氣,想是不適應了。”
第一卷、初嫁篇 【133】、決心
【133】、決心
幾日後,齊叔帶著一個年輕人向眾人請安。從柳氏房中出來後,頭先來的,便是方靜好的屋子裏。年輕人長得倒是眉清目秀,隻是一隻鼻子隨了他父親,頗有些鷹勾的味道。見了方靜好,他一跪到底:“小的張璉,跟四少奶奶請安。家母說了,小的能進容府,全憑了四少奶奶一句話,要小的日後聽候四少奶奶的差遣。”
張璉,便是張德全與花嫂之子。
方靜好淡淡一笑道:“我也沒什麼好差遣你的,讓你進府,也是太太的意思,隻要你日後跟著齊叔好好做事就好了。”
張璉連忙稱是:“四少奶奶的話,小的定謹記在心。”
齊叔於是帶著他去各處熟悉熟悉。
之後的一段日子,張璉做事倒也利索,又因為他爹的關係,所以府上的那些下人對他總是另眼相待一些,不像一般新人給他找茬,所以,也沒出什麼差錯。
一天。張德全還特地從杭州趕過來,說是因為自家老婆的事給柳氏請罪來了,實則是來看看兒子,見兒子做的不錯,便也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