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抹了抹眼淚,不耐煩地說:“我如何信你?我若是死了,若是陵兒仍舊無法登基呢?”
“他也是朕的兒子。”
李蓁嗤笑,“好。很好。你還記得,他是你的兒子。”
劉徹輕輕吻了一下李蓁的額頭,猛地捏住李蓁的下頜,定定看著李蓁。突然用力將李蓁推到地上,厲聲說:“混帳!出去!”
李蓁垂著頭道:“陛下,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李蓁說著便將發髻上的所有發飾一一取下放在地上,一副脫簪待罪的模樣跪在地上。
“來人!”劉徹道。
王福帶人進來,隻見李蓁脫去了發簪,跪在地上,劉徹好似百病全消一般坐在床榻上,眾人都是嚇了一跳。
“鉤戈貴妃以下犯上,給朕送去雲陽宮,賜死。”
煙箬大驚,“什麼?”
李蓁卻穩穩磕頭,道:“臣妾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蓁枯坐在殿內,眼前擺著一道聖旨和白綾、匕首、毒酒。
聖旨上被賜死的不隻是李蓁,還有李氏昭儀及另一個曾經誕下一女的婕妤。
李蓁漠然看著,劉徹,你是為了大漢?因為陵兒太小麼?竇太後掌權,害得你備受壓迫,故而你怕重蹈覆轍,要我們都死?
還是……你恨極了我,死也要拉上我?卻最後不舍得我往後擔心,便也叫了李氏來陪著?劉徹,愛我還是愛你,終歸,你是選了自己罷。
李蓁倒了一杯毒酒,閉上眼。
——追上我就請你喝馬奶酒,追不上,今日就你刷馬!
——你使詐!賴皮!
——你是漢人?
——我阿哥也是漢人。
——漢人可不叫兄長作阿哥。
——我——姓——霍——記——住——了——
——美人,朕拉你上船來。
——民女周身盡濕,恐沾濕了陛下。
李蓁笑著睜開眼,臉上透出了少有的笑容,低吟道:“紅顏撞進寂寥,才會白頭……白頭踏過零丁,卻難紅顏……劉徹,你我已容顏遲暮,卻終究不是恩愛如初。”
一仰脖,將毒酒一飲而盡。
往日種種,皆在此刻死。
往後種種,又在何處生?
這偌大的長安城,是自己美好的開始,卻也是結束。
李蓁一口血噴出,手心滿是血跡,看著也觸目驚心。
曾經,自己的手是幹淨的。直到自己失去,自己恨著,最後,自己的手也沾滿了仇恨和鮮血。這一路走來,自己犧牲了多少人?
我是誰?
我是策馬奔馳在大漠裏的西域女子阿蓁麼?我是孤身來到歌舞坊的舞女李蓁麼?我是傾國傾城的李夫人麼?我是劉徹相伴相守、不離不棄的妻子麼?還是,我是失去霍去病之後的阿珍?又或是為了複仇回到這個深宮的趙珍?
我是……是了,我是太子劉弗陵的生母,寵妃鉤戈。
李蓁的眼神漸漸迷離,她感到身體被抽空,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伴隨著寧靜而來。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好似看見,遠處的聽香榭上站著一個皇服男子,玉樹臨風,朝自己微笑;她好似看見大漠裏烈日炎炎,一黑衣男子策馬奔來……
她看見二哥在笑,她看見劉髆第一次朝自己說話,她看見吳蕙蘭笑著拉起自己的手,她看見李延年湊出一曲妙音,她看見玉蘭花又開了。
一生,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