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塵看著洛白的臉,歉疚而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表情爬滿他的臉,“洛白,對不起……”

“什麼都不用說了,沒關係,翎塵,你做什麼都沒關係。”

“我累了。”

“我去做飯,吃完飯就早些休息吧。”夕陽的殘紅,鍍在洛白的身上,是誰說夕陽帶來的殘忍都灑在了無知的人的身上。

不知道在屋外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是怎麼度過的,隻知道醒來時躺在床上,身上被子蓋得整齊,肯定是翎塵來給自己整理過。“翎塵,翎塵?”回答是空蕩的回音,也對,也許他去忙了吧。坐起身,撫摸自己還是一半紅一半白得臉頰才知道,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所有的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過。走出房間,看見門口放著一封信,嗬,是翎塵寫的信嗎,是翎塵寫的信吧。

信上言語不多,大概是說我已無法和你交流,無法和你一同生活,我們的步調已然無法一致……信中的措辭很是考究,像是生怕觸動洛白敏[gǎn]的心。

信中的最後一句,告知洛白:“洛白,我很喜歡你,以你的嗓音,唱戲也能生活啊,還記得村裏學識最廣的那位爺爺教你唱的嗎?我最喜歡你唱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們若有緣,北平依舊能夠相見。”

翎塵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滲透進洛白生命中的存在,像奔搏的血液,好似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一旦抽離又是致命的。洛白在床上坐著,就這樣呆坐著想了整整一天,想那個教他們讀書寫字的爺爺,想那個教她洗衣的大嬸,想那個教她唱戲的爺爺,她唱他聽,爺爺說夕陽真美啊,就如今天的一樣,想某一天村裏的阿姨說:“洛白你真像翎塵的小媳婦。”翎塵聽了咧嘴哈哈一笑,她卻紅了雙頰……他們不是夫妻,像是親人一樣,在彼此的依存中活著,或者說,她依存於翎塵,對,她依存於他。

終究,洛白決定來到北平,也許是為了生活,也許隻是為了找到生活的寄托。

☆、第三章

“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叩開洛白的窗,洛白慢慢睜開眼睛。已經習慣了這樣規律的生活,即使昨夜洛白並沒有睡好早上也未必能睡個懶覺。從什麼時候起形成了這個習慣?剛到北平的時候吧。

那時候的洛白剛到北平,灰頭土臉的像個剛出土的泥塑。她幾次欲自尋短見,但骨子裏那倔強的性格驅使她不要那麼做。初到北平,人生地不熟,巷子裏的婦女操著京腔叫罵著:“哎呦,您家的髒水就往別人家潑啊?長著張周周正正的臉,幹盡下流的事哦。”這就是北平,是翎塵向往的北平。是婦道人家的局限還是自己的淺淡,不得而知。

學唱戲那段時日很苦,整日整日的在戲園子裏打雜,被嗬斥來嗬斥去,稍有不順心當家的打罵就會接踵而至。隻有那位老師傅待她如自家兒女一般柔聲細語,偷偷教會她許多唱法和唱詞,就像村裏的那個爺爺一樣,老師傅說:“洛白,你還是最適合唱洛神賦,貴妃醉酒再美終與你的聲線不合,與你的生命線也不相符合。”那時的洛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生命線,那是什麼東西,自己左右不了自己的生命嗎,自己終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嗎?沒辦法想象如果生命中沒有出現翎塵,沒辦法想象翎塵如果不來北平,沒辦法想象自己如果不來北平。自己真的隻是按照那條線走下去了,而已嗎?

深秋的北平蕭索的很,戲園裏卻是一片紅光,今天是當下最出名的小花旦——洛白第二次開嗓唱那首成名曲《洛神賦》,雖是舊時的曲子,改編過後才更有一番風情。洛白在角落中靜靜地往臉上上著妝,恍惚間看見老師傅念著一曲從沒聽過的戲,唱詞中好像有這麼一句:“塵歸塵,土歸土,過往曾經在音容笑貌之中,花了誰的妝容,濕了誰的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