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一)

孔子欲行周公之道

悠久所以成物

聖人與天地同光

聖人存之以應事機

聖人禮義之中正

孔子欲行周公之道

論曰聖人之心苟可以仁天下不必其道之自已出也而其心之所存則有曠世相感者矣夫聖人之心何心也得其道不忍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使生民之命於我乎立而有以仰副乎天地之心者此聖人之心也聖人者居其位乘其勢之易則以其身致天下之治雖其處時勢之難而家相宗子之責亦有不能一日忘於情者其所以自任者宜然也蓋其心以為古之天下得一聖人以治之今之天下複得一人焉則天下之治亂固未可知而其具在我又不可以時勢之難而自諉也昔者周公當周之盛弘輔相之業而子子卒老於行吾固知二聖人者其心同其道同而不同者遇也夫其心同道同而遇不同則吾夫子之心亦威矣蓋孔子嚐遊於觀上矣喟然歎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誌焉夫其誌三代之英而自謂未之逮也其欲行周公之道而窹寐不忘者乎夫上古之治無為而成帝道之盛也不可為也中古之治有為而成王道之盛也有可為也風會流而人文代變雖周公亦不能無為而治矣承帝王之後位冡宰之尊亦惟取古帝王之利於民者補葺之潤色之以更一代之治雖文謨武烈佑啟罔缺而公也思兼三王公之思兼之心即孔子集大成之心也公之心苟可以仁天下固不必道之自已出也孔子嚐憲章文武矣其告魯君則曰文武之政布在方冊其人存則其政舉孔子之心固欲其君為文武之君而已之右右其間也如周公之輔文武也而所遇之不齊誰能問之蓋天下之治其始未必能濟雖聖人逢時之易亦必勞而後定昔者周公以叔父之親佑成王之明又得召畢之徒相與維持於右右宜其於天下之治可垂衣以致之而無複難矣然方其居攝之初三叔流言而成王欵之大臣召畢之徒亦疑之公也辟居東都岌乎不自保矣迄賴風雷之變而後定其在相位也雖其製禮作樂化被越裳致重譯之貢而下士之勤至於吐哺而後輔理之化成使公當流言之變懼時勢之難而遠隱以避天下則潔身之計得矣所以集新造之邦定文武之業者未可知也所以保幼衝之王成哲命之貽者未可知也所以繼泮渙之基成刑措之化者未可知也天下之事固未可以不勞而定也孔子生周之末造獨能遺棄天下而不以身勞之乎蓋天下之事固有為之而無成者夫其為之而無成則命也未嚐為之而曰是命也此則沮溺之徒所以果於忘世者非聖人之所以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孔子蓋嚐周流四方以得周公之詳矣夫其憂世之仁既以潛契於公而裁成輔相之略範圍曲成之製凡公之深思而獨得之者又有以先得其心之同此孔子之所以寤寐於公而東周之誌迄終身而不能忘者也孔子亦嚐一用於魯矣始為中都而四方則之是周公之道之小試也繼而位冡宰攝相事誅少正卯而魯國大治觀其一時治化之美羔豚之不飾價大道為公之遺也男女之別於途關睢麟趾之遺也墮郈墮費而三家不敢爭家無百雉之遺也歸鄆讓歸汶陽而敵人不敢拒講信修睦之遺也使季子誠忠不惑於處父之謀魯君誠明不惑於犂鉏之計成邑終墮女樂終卻君臣恊心以聽夫子之治則三年有成端可計日而待者安知周公之遺烈不複見於今也乎周公佑周於方興而始蒙君臣之疑孔子佑周於下衰而始蒙君相之用天下之事固未知終始也如夫子之心又安忍以吾君之不足為成王吾相之不足為召畢乎又安忍以今之時勢非公之時勢而遂廢其行道之心乎蓋至於狼跋之詠鳳衰之歌而知二聖人之為天下者甚於愛其身矣夫周公不私魯而留相王室孔子欲行周公之道蓋欲得周天子而行之矣而仲子歸賵宰孔賜胙則周不王而難與有行也故不得已而求諸魯亦欲得魯君而行之矣而壞隤先入鸜鵒來巢則魯不君而難與有行也故不得已而求之齊之晉之宋之衛焉夫其求之齊晉則行道之心為無益而其遇亦難矣孔子蓋曰道固天下之公苟得一遇焉以行周公之道亦周公之所許也而卒不遇焉則命耳又如命何哉然其仁天下之心則不以是而遂已也故又因魯史以作春秋春秋固所以存王跡而維周公之道於不窮也蓋周公經綸之業在周禮而孔子經論之;誌在春秋觀其貶諸侯討大夫適王事者一凖諸周禮則其心之曠世相感益可見矣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蓋於是而益信夫子之心謹論

悠久所以成物

論曰帝王所以建萬世之業而物各得所者其有要乎亦曰本於天德之純而已矣甚矣天下之治不可以偽為而見小欲速者治之所由以蔽也夫以天下萬世之事皆吾之事而以吾見小之心臨之則其用不究以欲速之心臨之則其施不達此皆誠之不足而矯飾於政治者之所為也人見帝王之敷治也施之天下而有保天下之規行之一時而有裕萬世之計優遊漸漬充滿洋溢而天下後世無不各得其所則以為帝王之治若是乎不可及者而不知其本也蓋其本之一心則為可久之德達之天下則為不息之化可久而天德純不息而王道備而天下萬世之計固已定於此矣帝王豈無因而致之者哉子思推至誠之功業而極於悠久成物噫至於悠久成物則功業之盛上下與天地同流矣蓋嚐論之有天地之神化有帝王之神化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天地之神也幹道變化各正性命者天地之化也法天行徤自強不息者帝王之神也首出庶物萬國鹹寧者帝王之化也神化一而績用彰帝王之所以參天地讚化育而永底蒸民之生者皆由此出者也故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此之謂也夫天之能久覆也非徒確然者之不毀也必有所以主宰之者矣幹徤不息者是也地之能久載也非徒隤然者之不毀也必有所以綱維之者矣坤順有常者是也帝王之能久於其道也非徒易知易從者之不變也必有所以推行之者矣純一不已者是也根柢於一心而發揮於庶政卷之於退藏之密而達之於酬酢之神以之經天則為曆象之製為七政之齊為人時之授為保章之司為馮相之設而凡四時以為柄日星以為紀者皆所以察天之明也以之緯地則為山川之奠為五服之弼為則壤之賦為地域之守為地事之任而凡修其政不易其俗齊其教不易其宜者皆所以因地之宜也是故其文為日月其令為風霆其恩為雨露其威為雪霜帝王之所以代天理物舉天下之大而煦育均節之鼓舞之使之各遂其生各若其性者皆由中出者也天不變則道亦不變道不變則帝王之心亦不變其敷政之優優而不改其度者猶天地之覆載萬世一日也此民之所以有賴而肖翹之物皆有以自得也後世帝王誠有不足始有以聲色為政者矣始有刻勵於一時而終之不繼者矣夫以聲色為政者偽也惠不由衷文無益也刻勵於一時而終之不繼者怠也其偷也已甚誰能及遠也間有知其不可而有誌於治者則又蔽於見小欲速之私噫王道無近功而欲以見小欲速者圖之亦何怪乎澤之不足以及天下後世而終愧於天地哉帝王之治天下也治之以至誠而已矣典章文物心之著也禮樂政教心之運也濟治均平心之推也是故如此而始如此而終如此而天下如此而萬世而其道悠久不易也是故自其道之通於天地則日月之不過也四時之不忒也輪風怪雨之不作也彗孛雨雹之不生也而天得之以清矣自其道之通於地也則山之不童也澤之不涸也陵穀不至於易位也百川不至於沸騰也而地得之以寧矣自其道之通於民物也則天時有生地利有飬老得之以有終幼得之以有長也胎生得之以不殰卯生得之以不殈也而物得之以成矣是物之成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天道運而無所積故專真相因而大生之不窮地道運而無所積故闔辟相因而廣生之不禦帝道運而無所積故易簡相因而化生之不測其所由來漸矣易之泰曰後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右右民言王道之大也易之恒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言王道之無近功也至於幹則曰剛健中正純粹精也言王道之有本也君子於裁成輔相久道化成者而可以觀帝王之業焉於剛健中正純粹以精者而可以觀帝王之德焉是德也豫乎內者也即帝王所以窮天地之神而善繼其誌者也是業也利乎外者也即帝王所以知天地之化而善述其事者也帝王所以統人羣囗物類而無愧於宗子之責者由此其選也後世帝王誠有不足而欲建天下萬世之業則亦聲色焉耳則亦刻勵於一時焉耳則亦欲速焉耳雖其始之所施亦有可觀而終多慚德且將幹天地之和矣又何以育萬物而使之各底於成也哉雖然誠亦非絕德也夫天道流行物與無妄則誠也者天人之所同具也古之帝王能不失之而已矣是故盡已之性而要極於讚化育者至誠之能事也性之者也誠之為貴而終至於誠物者誠之事也反之者也此堯舜湯武所以均為帝王之盛也願治者尚監茲哉謹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