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從我的指尖順過酒壺,手指一拍,酒箭從壺嘴中射出,卻不是衝向她的唇,而是如同酒雨般灑下,淋上她的發絲。
頓時,酒香彌漫,她仰起頭,重重地吸了口氣:“答應我,日。”
這樣的夜,從未見過,我心頭彌漫著古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讓我答應你的理由。”
夜手指一撐房梁,紅色的曼陀羅飛舞飄然,穿過窗欞,在人影消失前,空氣中淡淡地撒落幾個字:“因為他是我的愛人。”
她不見了,我卻呆了。
若不是那空氣中殘留著的淡淡香氣是屬於夜的,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一場古怪的夢。
我最好的搭檔,在深夜中求我娶一個男人,一個我從未見過,也未曾聽過名字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是她的愛人……
窗外,遠處傳來雞鳴之聲,空氣中的酒氣和香氣突兀地消失了。一切,都仿佛是妖精幻化的魅影,在天明來臨時,全部都不見了,隻留下我呆呆的,回味著,迷茫著。
夜走了,來得無聲無息,走得悄悄默默。
沒和我打招呼,甚至沒等我問一個究竟,她隻是丟下了一個請求,一個讓我莫名其妙的的請求,丟給我滿腦子的疑團得不到答案。
她究竟是因為心疼那個男子,不希望他成為交易的籌碼,所以讓我娶來;還是自己能力有限,借著這一次的機會帶他出皇宮,讓我的王府多一個有名無實的王夫,而她身邊則多了個愛人?還是曾經的情傷讓她無法麵對?
我什麼也不知道,這個渾蛋卻已經不知道去了哪兒。
我唯一的指望,隻有千機堂能給我一些答案了。
一個人在街頭晃悠,千機堂的小鋪子就在不遠的前方。我琢磨著要不要進去,四處看著,心中糾結。
夜的秘密,我雖然好奇,卻也知道尊重,她一直不肯說的故事,會不會在我的詢問中透出一絲半點?知道了,她會否憤怒?
可不問,我又怎知不會落入他人的算計中?雖然是搭檔,雖然是生死與共,可我不能拿國家之間的聯姻來開玩笑。
還有月棲,沒能送別他,是我心中一份隱痛。總是在不經意間想到他,擔憂和牽掛著,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不知道他住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又有沒有摔跤,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我?
就在我舉步之時,我的裙角被扯住,伴隨著一個蒼老又顫巍巍的聲音:“姑娘啊,可憐可憐老婆子,給點吃的吧。”
我低下頭,一名鶉衣百結的老太婆趴在地上。一頭亂糟糟的花白頭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結成團頂在腦袋上,身體蜷縮著,破爛的衣衫遮擋不住秋日的寒意,正瑟瑟發抖,鳥爪子一樣幹枯的手揪著我的裙子,昏黃渾濁的老眼哀求地望著我。
她不是丐幫的人,身上沒有丐幫身份識別的麻袋,可能真的隻是個孤苦無依的老人。
我不算善心的人,隻是不想被人打擾我的思緒,順勢拋下一錠銀子在她腳邊:“去買吧。”
“姑娘!”我再次欲抬的腿被她抱著,我有些不快,皺眉看著她。
她咧開嘴,露出一排黑黑的牙齒:“姑娘好心,能給件衣服穿嗎?”
我看看身上,一件白錦的外衫攏著我的銀白長裙,雖說名貴,卻實在不是能禦風擋寒之物,裏麵的單裙要是脫了,我豈不是要穿著兜衣奔回家?
扯下我身上的白錦外衫,我丟上她的肩頭:“這衣服你要喜歡就拿去,當了能有不少銀子,你換厚實點的衣服過冬吧。”
千機堂的店老板已經遠遠地看到了我,暗中揖了個首,我微微點了個頭,彼此錯開眼神。
她喜滋滋地把衣服披上身,眼神又盯上了我手中的小包裹:“姑娘那個能給我嗎?”
這是我給子衿帶的綠豆糕,子衿雖然從不挑剔,我卻能看出來他嗜好甜食,剛才路過順手買的準備討好他,還有給流波買的酥餅。
有些舍不得,而店老板已經又一次看向我,顯然是有事急著向我彙報。
手中紙包一塞,我丟入老太婆的手裏:“拿去吃吧。”
東西還能再買,事情可不能耽誤。
又一次抬腳,老太婆卻也又一用力,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看著大腿被她依然執著地抱著,我有些哭笑不得:“再要下去,我就要裸跑著回家了。”
她咧著嘴,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姑娘,這次我不要,送你一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