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森林會恢複往日的寧謐。我喜歡徜徉在這醉人的黃昏裏,任霞光在自己身上,在林子裏的青草綠葉上,淺鍍一層淡淡的血色;我喜歡站在高高的山頂上,看鄰近的山在暮色裏朦朧而深幽地訴說著無盡的蒼茫……
隻是,那一天,我遇到了你,遇到了我不曾體會過的空冷沉寂。
在那一瞬間,我忘了母親曾告訴我,要我遠離那些危險的人類;忘了本性中的機警與敏捷;我隻能傻傻地走向你,看你毫無所覺地揚著你的寂寥……
羽箭破空而來時,我掙紮著看到,血色的黃昏在你的眸裏,彙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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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地抬起頭,我微垂被夕陽的餘光刺痛的眼睛,模糊地看到你的背影。那一刻,仿佛所有遠離的又都靠近,所有不真切的夢幻竟已成真……
清風透過葉隙淺淡地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語,在山坳的四周漾起陣陣回音。我驚惶地想要起身,卻在疼痛中發現自己的腿上包裹著層層的布條……靜靜地看著你孤寂的背影,我熱淚盈眶。
回去,我要告訴母親,即便我必須避開所有的人類,也不必遠離你。因為我始終相信,生命的本質,一如她的單純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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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看著你的背影在夕陽裏飄搖,在夜色裏輾轉成一抹寥落卻高大的樹……
樹林深處的上空,一顆血色的殘陽緩慢地遊向天邊。我踩著你的影子,聽你沉默地抒寫每一份迷惘,每一份空茫。我看過你家草屋後的那株梅,孤傲卻淡遠,如你。
遠處,農人又吆喝著要歸家了,淡淡的光芒碎落在他們黝黑的臉頰上,被汗水折射成模糊的紫紅色。隱隱約約的喧鬧,有塵世的味道。
我看著你空寂的眸色,是不是因為瞳眸裏沒有紅塵的俗彩,你才會看不到塵世?究竟是怎樣的過往,才造就了你今日的枯寂?
母親說你隻是個詩人,你無法抵擋風吹雨打,一如我無法預料到森林裏的危險。我卻枉顧她的勸阻,執意忍著腿痛來看你。隻是,我終究無法告訴她,你孤單的身影,已在我的心中寂寥成惟一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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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油油地映著最後一絲光芒,我靜靜地瞧著,不忍與它們爭奪這僅存的溫暖。可是,你不冷麼?
天已經有些暗了,冷風在細嫩的青草間彷徨。你無依的身影,仍執著在暗色的空氣裏。一身青衣已漸漸被夜色染成墨青色,在冷峭的風中蕩起一彎朦朧。而你飽經風霜的臉,卻空落如月。
我茫然地看著青苔一點點被噬進夜裏,空氣有些潮濕,它卻恣意地張揚自己的生命,在昏暗中,孕育出耀眼的光華。微微別開眼,我不願麵對與自己沉寂無味的生命截然不同的欣欣向榮。
然後,我看到了你冷寂的眸光,在瞬間潮濕了一季的水韻。
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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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人性的淳厚,即便獵人在森林裏布滿了陷阱;相信陽光總會在黑夜之後重現她的溫暖;相信總有一天,你終會發現我的存在,就在你寂寞轉身的時候。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喉間奔湧的鮮血染紅了我睜大的眼睛,那支箭的翎羽卻在晚風中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