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開是肯定不能開了,好在還能打著火。去而複來的暖氣立即驅散短短片刻之間便已侵入車內的嚴寒。
然而這暫時的安全和溫暖又能維持多久,當油燈已經亮起?
☆、29
看著亮起的油燈,章允超當機立斷,伸手到後座上拿外套:“我去後備箱把所有食物和衣服都給你搬到車裏來,你就在這裏坐著,一會兒先把火熄了,把衣服都堆到身上,等實在冷得不行再把暖氣打開一會兒。記住,千萬要省著點用,食物也要省著點吃!”
心月大為戒備:“什麼意思?你呢?”
章允超已經開始穿外套:“我下去找人來接你。”
心月一把拉住他,指甲都掐進了他的手背:“不行,你會死的!”
她聽說過的,也是在幾年前,一家韓國人大冬天裏跑到美國荒無人煙的地方旅行,大概也是如此時這般的所在,也在雪地裏受困。丈夫讓妻兒留在車裏,自己下車徒步求助,最後活活凍死。而一周後這輛車被發現,那對母子成功獲救。
所以,如果同樣的厄運降臨到他們倆身上,章允超如果留在車裏,兩個人再省著點吃東西,還有一條活路,否則……
章允超回頭看她,目光陡然灼烈:“你怕我死?你不是要我去死嗎?”
心月一愣,下意識地放開他的手,卻又立即緊緊抓住。
她垂下眼簾,咬著嘴唇,跟自己較了半天勁才嘟噥出一句:“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裏,我、我害怕……”
說到最後,她忽然之間意識到:我怎麼這麼不爭氣?這麼沒出息的話都說出來了!
於是她的語氣霎時又變得淩厲:“誰在乎你的死活?你要死就早死,要是死在求救的路上,我不就更沒救了嗎?要是你留在這兒,最後彈盡糧絕的時候好歹我還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說不定能維持到救援來到呢!”
章允超定定地看著她,她也勉力強迫自己不甘示弱地回視——不,回瞪著他。
頃刻,章允超忽然笑了,柔聲道:“好,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把我吃了吧。”
心月別開臉去,不肯再看他。
片刻之後,章允超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柔聲道:“心月,乖,聽我說……”
這句話,活脫脫就是江攸明的語氣。而他還什麼都沒說,心月就已經料到他要說什麼,她無法忍受——也不知究竟是無法忍受這種語氣還是那馬上就要出口的內容,厲聲打斷他:“我不聽!反正你不許走,我說不許走你就不許走!”
章允超似乎渾身一震,心月卻已無法看清。就在那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毫無征兆的眼淚也猛然衝破她的眼眶,似乎帶著經年的刻骨傷痛,淌過受傷的臉頰時,火辣辣一片刺痛。
可她不知如何製止這一切,突然之間,除了不停不停地流淚,她就什麼也不會做了。
章允超重重地將胸間那團氣歎了出來:“好吧!”他替她裹緊身上一切禦寒的衣物,將車子熄火。
然後,他一伸手,將她攬入懷裏。
心月全身一僵,本能地要掙紮抗拒。
他撫慰地解釋道:“咱們不知要在這兒挨多久,暖氣能省則省,知道嗎?”
心月沒有再動,片刻之後,僵硬的身體也柔軟了下來。
窒滅了汽車引擎之後的世界,車窗又隔絕了雪落的聲音,再加上兩個人都沉默無言,整片天地都像是已經死去,以至於心月有一種神經錯亂之感,以為自己其實已然墮入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