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也幾乎濺了出來。

木道人卻又仰麵長歎,接著道:“天忌英才,我這位朋友雖然已遠去西天,可是

此間有酒,又有故人,他的一縷英魂,說不定又回到我眼前。”

眾幽靈鬆了口氣,陸小鳳也鬆了口氣,因為他們都沒有去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卻緊盯著陸小鳳,眉頭緊皺,沉聲道:“陸小鳳沒有死!”

木道人吃了一驚:“沒死?難道你見過他了?”

西門吹雪道:“我在找他。”

木道人問:“找他做什麼?”

西門吹雪撫摸著劍身,目中閃過一道複雜的神光,道:“聽說葉孤城在追殺他,我找到他,等葉孤城。”

等葉孤城來找我!西門吹雪的方法,一向直接有效。

木道人一怔,忍不住撫須微笑。陸小鳳卻呆了,一口酒差點噎在口裏。

“西門莊主是想找到葉城主,再戰一場嗎?”有人問。

西門吹雪卻低著頭,沒有回答。

良久,木道人才悠悠的道:“無論是陸小鳳的生死,還是葉孤城的所在,都可以去問同一個人。”木道人往窗外望去,“看,他來了。”

窗外白雲悠悠,落日熔熔,人群熙熙攘攘,往來不絕。

有一人一馬,緩緩而來。

馬是尋常的青驄馬,人,也是尋常的青布衫。那人行至酒樓下,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一張表情平淡的麵容,他在樓下栓了馬,接著才走了進來。

平淡而極富韻律的腳步聲響起,聲聲踏在陸小鳳的心上,陸小鳳捏著酒杯,用盡全身力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怎麼會遇見他,怎麼會遇見他!

他開始後悔,一萬個後悔,不該踏足這家酒樓!

這時,老婆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倒酒的動作。

酒,就要溢出來了。

就像滿心滿心的情意。

陸小鳳感激的看了老婆子一眼,雖然她老得像風幹了的桔皮子。老夫婦兩相視一笑,倒頗有點相敬如賓的感覺。

可陸小鳳終究忍不住去看來人,他想,就看一眼,就一眼。

來人不曾看他,也不曾去看西門吹雪。

他站在門口,青衫渺渺,本來表情平淡的麵容突然掛上了一抹微笑,依然是溫文的模樣,可那抹笑陸小鳳怎麼都看不順眼,恨不得伸手將這抹笑從他臉上抹去!

他徑直來到木道人桌前坐下,敲敲桌子,笑道:“想找你真不容易。”

木道人氣得直吹胡子,“葉孤鴻,我好歹是你師父,無禮!”

葉孤鴻笑道:“何謂禮?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說來,禮這個字,從來就不在我眼裏。”他長袖一拂,麵容帶笑,帶著說不出的譏囂。

木道人連連歎息,道:“你如今好歹是個王爺,怎麼能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葉孤鴻看著木道人,眼中微露出微嘲的笑意,“做都做了,還不能說?”

木道人也看著葉孤鴻,半晌才說道:“也罷,你愛說便說吧,反正老道也少不了半塊肉。”他又問,“要選新掌教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去,當然去,”他拿著個酒杯在手中摩挲,“你也說了我好歹是個王爺,無論誰做了掌教,不一樣要巴結我。怎麼不去!”

“你是何人,為何一直看我?”葉孤鴻突然轉過頭來,一雙清幽的眼睛斜斜的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心中一驚,那目光明明漫不經心,他卻直覺那目光如針一般刺穿了他的人麵皮,口中已經開始胡亂編道:“您是,是,荊和郡王?”他似乎有些激動,“您跟靜王爺很相像,下官,下官……”

葉孤鴻卻有些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最近,他被那些想反對太後幹政的官員們圍堵得頭昏腦脹,他眨了眨眼,看著陸小鳳道,“看閣下眉梢一顆風流痣,想必年輕時也是個風流人物?”他又看了看陸小鳳身邊的老婆子,說道:“看來老夫人才是深藏不露的真人物啊。”

“能說出‘天生男兒,以酒為命’,怎麼不是個風流人物。”木道人看著陸小鳳。

“天生男兒,以酒為命,”葉孤鴻低頭念道,他本已對陸小鳳沒了興趣,此時又被木道人繞了回來,道:“倒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來,不妨以此句,敬故人一杯。”他拿出桌上酒壺,酌了兩杯酒,先拿起一杯,卻不飲,而是揮手灑下。

葉孤鴻本是麵對著陸小鳳而站,這一灑,就灑到了他的腳下,陸小鳳竟呆得不知道縮腳,酒水濺上了他的靴子。

“你在祭奠誰?陸小鳳?”西門吹雪終於發話了,“他死了嗎?”

“死了。”葉孤鴻笑道。

“死在哪裏。”

葉孤鴻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這裏。”他端起另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而後輕笑一聲,拂袖而去。

“葉孤城在哪!”西門吹雪問。

“想知道?隨我來吧。”遠處傳來聲音。

西門吹雪持劍從窗台一躍而下,匆匆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