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抱住的時候,千夜咎茫然地睜大了雙眼呆滯地想到。
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術法會失效,因為那是他傾盡全力締造的囚籠,那麼又是為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的確與千夜咎的料想相同,在輝夜突然出現在麵前提起“千夜咎”這個名字的時候,玖蘭樞並無特別的反應,即使他輕輕蹙起了眉,但那也隻是因為對於輝夜潛入這裏他竟然全無察覺。
對方身上並無殺意,玖蘭樞便也沒有采取什麼行動,在這種緊要的關頭會不顧一切地出現在他麵前,一定是有什麼特別的事。
而對於少女口中不斷重複的名諱,玖蘭樞隻是波瀾不驚、平靜得近乎冷漠地問了一句,“那是誰。”
一切都發生在這之後。
仿佛被戳中了痛腳一般,少女怔怔地看著他,喃喃自語般地說:“……您已經,不愛他了嗎?”
簡短單純得再也不能冠上任何特別的形容詞的話語,卻無端在他心底激起層層漣漪,而後那些淺淡的波動轟然化為驚濤駭浪,攜著滔天的怒意衝擊著脆弱的心房。
他還是隨著輝夜來了,卻因為在前來的路上幾次猶疑,抵達的時候隻來得及看到千夜咎剖出了心髒、毫不遲疑地親手將之扔進熊熊燃燒的火焰中。
周遭似乎驟然寂靜下來,萬籟俱寂聽不見任何聲響、甚至自己的呼吸——洶湧的怒意變得無從著落,心口悶得發空、而後逐漸漫起濃鬱的酸楚,在空蕩的懷抱被冰冷的溫度填滿時,玖蘭樞這才回過神來、發現抱住這個人的動作,竟然是身體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自行完成的。
為什麼會這樣,這個人究竟是誰、甚至能夠操縱他的行為,為什麼會讓他這樣的難過——遍尋記憶並未能夠發現與之相匹的殘像,那麼為了知道被掩埋的真相,就隻能……
浸透冷意的身體逐漸變得麻木,頸側傳來被獠牙刺破的痛意已經微不足道,逐漸失去意識的千夜咎恍惚間卻聽到了一切都分崩離析、轟然坍塌的末日之聲——
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他猝然反應過來、想要去推開玖蘭樞的時候,因脫力而不住顫唞的手掌、隻能堪堪覆上玖蘭樞攬在他腰間的手,在天旋地轉間、眼前僅剩的殘光頃刻間被鋪天蓋地的濃濁黑暗撲噬殆盡。
……
玖蘭本宅。
前一夜剛下過一場雪,漫山遍野皆是銀裝素裹的勝景,雪霽初晴、薄金的天光在潔白雪野反射之下,將寬敞的廳室映照得更加明亮。
壁爐裏燃著金紅的火焰,焰頭仿佛伴隨著從廚房裏傳來的歌聲、正在明快地躍動。
玖蘭優姬心情極好地邊哼著歌邊準備著今天的午餐,想要給外出即將歸來的錐生零一個驚喜。
——在那之後,已經十年了啊。
經過五年的適應期,黑主學園日間部與夜間部和平共處的構想終於步上正軌,在黑主灰閻與夜間部眾位的悉心操持下井井有條地運作,左右無事的優姬便拉著錐生零一起跑回來幫玖蘭樞的忙。
擁有了獵人協會的配合,以及黑主灰閻的好友——純血之君菖藤依砂也的蘇醒,玖蘭樞在夜之社會推行新的統治製度的計劃也進行的頗為順利,五年前玖蘭優姬與首席獵人錐生零的加入,更是為推進發展進程其增添一筆助力,到目前為止,血族與人類之間的關係雖然仍存在瑕疵,但從蒸蒸日上的現狀可以觀察得出,完美實現和平共處的藍圖也是指日可待。
“叮——”
驟起的鈴聲打斷了優姬的歌聲,她急忙放下手中的刀具小跑著去開門,綻放出燦爛的笑顏正準備元氣滿滿地來一句“歡迎回來”時,卻發現門外的人並不是她所等待的戀人。
優姬收起了活潑嬌俏的樣子,矜謹地向來人投去詢問的目光:“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貴安,優姬大人,”來人恭敬地向她微微躬身,“這裏有一份文件需要樞大人簽字。”
“哦,好的,請先進來稍等一會兒。”
原本這個時侯,玖蘭樞應該是在議會裏忙碌的,然而近幾年卻不知為何、大有將重權都交給她的意圖,素來勤勉的君王也難得懶散了不少,這兩天也是非常隨性地宅在家裏。
——這個時候,他應該是在地下室吧。
優姬拿著文件來到這棟宅邸地下室的入口,推開門走進去打量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空間。
客廳中央的精致水晶燈將這一室照的寬敞明亮,這裏的陳設仍然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但是洋溢在空氣裏的溫度,卻與她記憶中的溫暖大相徑庭。
走在通往玖蘭樞所在之地的路上,她雙手環在身前、手掌不斷摩攃著上臂生出的雞皮疙瘩——愈是接近那間屋子,寒意愈深。
終於在那扇門前停步,深棕色的門並沒有完全緊閉、露出一道並不狹窄的縫隙,優姬正準備抬手敲門示意,卻在不經意間看到室內的景象時、驟然頓住——
元老院已經消失,為了避開屢見不鮮的監視而建造的地下室便被玖蘭樞另作它用,用途什麼的也沒有刻意隱瞞優姬。
她知道這裏冰封著一個人,一個她不認識的人,這個人與玖蘭樞有什麼關係,她也並不清楚,唯一明確的一點就是,這個人對於玖蘭樞來說非常的重要,因為即使是在那段諸事纏身、最為繁忙的時日,尊貴的君王不惜繁瑣地往返於議會與玖蘭宅之間,仍然堅持每天都空出一部分時間來陪著冰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