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經此一痛,耗盡全身力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小環欲去廚房熬點粥,囑咐果兒好好看著容娘。誰知果兒隻當容娘睡沉了,便待了玉娘玩去了。待得小環端了粥回來,床上被子半掀,哪有容娘的影子?
院中灑掃的村婦並外院的成奎幫著尋了個遍,發現後院的小門開了,眾人一路尋找,內心惶恐至極。
容娘卻坐在一處山坡上,呆呆的望著遠方。天氣正好,山穀中一片生機勃勃的田野,間或點綴著蔥蘢的樹木,佃農們的房屋掩映在樹林之後。時近午時,炊煙嫋嫋。耕作的農夫慢騰騰的往回趕,做好了飯菜的婆娘拉扯著嗓門喊自家的小子漢子回來吃飯。這景象如此美好,可容娘的眼睛又慢慢的紅了。
山坡下,一個閑漢拎著酒葫蘆歪歪扭扭走過,嘴中斷斷續續的哼著小曲兒,十分得意。另一邊的茅草屋聞聲而開,一個婆娘隨手在院中抽了根棍兒氣衝衝的迎了上來。閑漢喝的醉醺醺的眼睛眯起來,哼哼冷笑:“嗬,你這婆娘,趕來打你漢子怎的?”那架勢,也有幾分凶狠。
那婆娘大概是見慣了這場麵,眼都不眨,掄起棍子就抽,嘴中罵道:“你這個遊手好閑的賊漢子!家無隔夜糧,還偷了我的簪子去換酒吃,你怎的就不投那清江裏喂魚去,還我的簪子來!”
口中罵得緊,手裏打的也不輕。那漢子嘟囔著擋了幾下,終究火了,一把奪過棍子,狠狠的反抽起婆娘來。漢子的力氣比婦人的大了許多,那婆娘挨了幾下狠的,哭的驚天動地。茅屋裏奔出幾個小兒,衣裳襤褸,黑乎乎的分不清男女,一窩蜂的抱住閑漢。
“莫打娘親,莫打娘親!”
那漢子十分惱怒,甩開吊在胳膊上的兩個小的,揮臂去抓婆娘。
那兩個小的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其中一個大點的邊哭邊喊:“阿爹,你隻自顧喝酒去,婆婆病在家中,無錢買藥,成日喊你哩!”
容娘看得眼花繚亂,本就抑鬱無處發泄。眼見那閑漢如此混賬,老母不顧,小兒不養,心中騰起一陣無名怒火。拋了小娘子的羞澀在腦後,也不管甚婦德婦行,撿了塊石頭,權當箭矢,“嗖”地朝那漢子投去。
因隔得不遠,準頭也足,恰恰打在那漢子的頭上。那漢子大痛,扭頭看到容娘,擰起兩股粗眉,喝道:“你個小娘子,胡亂打甚?”
容娘冷笑:“打的就是你這個不知孝義不養妻子的混賬!”
閑漢見容娘穿著講究,也不敢過分,隻莫名其妙:“關你甚事?”
“雖不關我事。然一個有手有腳的漢子不去打金人保家衛國,不務農事養家糊口,卻隻知打罵婦兒,你道你該不該打?”
百十萬人狼狽南逃,是本朝一大恥辱。大凡有點血性的男兒皆望報仇雪恨。那閑漢鬧了一場,酒漸醒,聽到此處,也不由得耷拉了腦袋。
那婆娘見漢子勢敗,趁機索要簪子。那漢子白了一眼:“撲賣①了。”
婆娘聽了,急將漢子身上摸遍,指望摸出幾個剩錢來,卻哪能夠?幾個醉漢能有餘錢!婆娘失望之餘推搡了幾下。那漢子又抬起手來要打,卻見坡上容娘緩緩的抬起手瞄準了他。他倒不怕那小娘子,隻覺得被一個小娘子如此欺負,十分丟臉,遂丟下婆娘,拾了巴掌大石頭作勢要扔容娘。
“你敢。”他家那搖搖欲墜的茅屋後繞出幾個人來,卻正是小環一行。其中一個婆子大喊:
“魏老三,那是主人家小娘子,你敢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