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氣急,手掌在那幾案上一拍,李師爺生生抖了一下,直怨自己今日不該領此差事。
“真娘,你去備筆墨,六郎你來寫,也好叫官家知曉,我們這兩個寡婦婆子,官人死在戰場上,沒了依靠,居然要受此侮辱。”
老夫人一時忙碌,又要管事去安排車子,好將信立馬送往臨安鄧仆射。“那個老油子,成日說受了他阿爺的恩,無以為報,如今便叫他為老婆子遞個折子。”
李師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罷手,哀求不止。老夫人並不理他,隻催促守禮快寫。外麵管事來報,車已備好。
李師爺雙腿一彎,匍匐在地:“老夫人,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啊!”
李師爺未必心中沒有疑問,然老節度使手下甚眾,同朝為官者多如牛毛,隨便找個人也可捏死羅知縣,更別提他這個小小師爺。知縣與師爺不過是被胡都尉那管事的話壓住了,又貪了張家的打點銀子,想著到底徐家並未有所損傷,不過是損了點麵子,賠幾個錢與死者家屬也就了了此事。不料……。
李師爺連連磕頭,豆大的汗珠落在麵前的青磚地上:“老夫人,是知縣大人想得不周,小的這就回去稟告羅知縣,請羅知縣重審。”話畢,李師爺狼狽的爬起來,雙腿發軟,也將就小跑著出去了。
守禮有些心驚,他從不知婆婆有此魄力,便是自己,麵對羅知縣與師爺的狡詐,也是不知如何應對。不想……,守禮對自己的處事應變有了更深省視。
稻香將筆墨撤下,又端來熱茶與老夫人潤嗓。老夫人麵有疲色,擺了擺手,道:“去把守惟守平喚來!”
守禮不知婆婆何意,徐夫人卻朝他點了點頭。守禮便命人去請兩位郎君,又問可要請叔父過來。老夫人自嘲似的搖了搖頭。
待郎君聚齊,老夫人將三個孫兒好生打量了一番,那神色,是審視,也有期盼。
“你們的阿爺和阿爹去世太早,若他們在,今日便不需我來說這番話。婆婆我也隻說一遍,再不多嘴。”
守平守惟詫異,都看向守禮,卻見守禮恭敬非常,一心聽婆婆講話。
“我徐家不是那小門小戶,你阿爺當的是大英雄,你阿爹也是響當當身負軍功無數的將軍。如今你大哥,年紀輕輕,便有此赫赫軍功,若有的好命,將來成就不可估量。你們生在徐家,身為徐家兒郎,端不能有一絲閃失,有辱先人。”
提到先人,三位郎君不約而同挺了挺背脊。
“但也無需膽小怯懦,丟了徐家的臉麵。切記,不做虧心之事,便可端正立人。六郎是個好孩子,婆婆隻當心你太過剛強,不知轉寰。你須記住青竹柔韌,能屈能伸。”老夫人言語切切,期盼甚盛。
守禮大慚,婆婆對自己竟是如此了解。反觀自己,無謀無智,若非婆婆出手,此事竟是不好了結。
“守惟也大了,你心性醇厚,又不喜進學,我隻盼著你早日熟悉些事務,將門庭撐起。”老夫人看了看守惟,神色安詳。“至於守平,你要學著你六哥的,好好讀書,莫玩花了心思。”
守平笑嘻嘻的應了,上前熱熱的喊了聲婆婆,又是遞茶又是捶肩,調皮的緊。
老夫人反手拍了拍守平,笑道:“乖孫,你們兄弟暫且出去,我與你娘說些話。”
守禮幾個應者出去了。
徐夫人一直默默聆聽,臉上有些恍惚。如今她聽到老夫人說有話要講,忙起身聽訓。
老夫人臉現疲色,她歎了口氣,緩緩的說了一習話。徐夫人聽了,脊背挺直,心中隻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