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老夫人緩緩進來,對容娘道:“好孩子,婆婆終究未看錯你。”
……
十一月十二,是徐府的大喜日子。徐府六郎既中榜眼,又蒙聖恩入翰林院,任翰林編修之職。如今更是娶得當朝左仆射之孫女,喜事接二連三,徐府興旺,指日可待。便是先前徐府遭了些事,也可忽略不計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人生得意處,莫過於此。這日,清平縣人津津樂道的,隻有一樁,那便是徐府的喜事。你不見,昨日街上左府的送嫁車子,足足的有二十四輛哩!有那行家的,細細聽了車軲轆輾過青石板的聲音,道是車裏物資甚重,若要擔子挑了,怕得有百來擔!
交頭接耳的人們口裏嘖嘖嘖的稱讚,十分豔羨。
徐府內,小跨院。
外麵器樂聲喜氣洋溢,人聲喧鬧,不時有小兒拾了地上的炮仗點了,零星的炸開,反倒讓人心驚膽戰。
新房中讚者的聲音傳來,此人中氣甚足,縱是隔了一個院子,也聽得清清楚楚。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麵,輸卻仙郎捉帶枝。
……
撒帳後,夫婦和諧長保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
……
容娘隻是寫著字,連頭都未抬一下。她今日也穿著一身新,頭上單螺,插了一支紫蘿色蝴蝶釵。這還是老夫人翻出來的,說今日大喜日子,不可太過素淡。
門簾被猛地掀開,玉娘興奮的跑進來,嘴裏直喊:“阿姐,阿姐,婆婆讓你也去瞧瞧,嫂嫂甚美哩!”
容娘手中的筆便頓住,筆鋒停在素紙上方,一滴濃濃的墨汁緩緩滴下。容娘擱了筆,團了紙扔掉,抬頭道:“走吧。”那聲音卻是極輕極輕的。
小環遣了急欲看熱鬧的春雨同去,自己卻返身拾了那團紙,細細的展開打量。她不認得多少字,然而這個字卻是認得的。雖形態殊異,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有的過於狂妄,有的失於剛強,這個“禮”字,卻還是端莊些好看呢!
新房中擠滿了女眷,今日請的歌姬以嗓音清亮婉轉聞名,她的聲音一出,室內頓時安靜。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玉鐲。何以致拳拳?綰臂雙跳脫。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屋內中女眷齊齊和道:“撚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君永持玩,循環無終極。”
歌姬繼續唱道:“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係肘後;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
歌姬的聲音並不大,然輕言淺唱,卻莫名的震顫人心,便是一旁托盤的娥娘,給新婦戴首飾的瑾娘,屋中看熱鬧的娘子們,也不由斂了呼吸,靜靜聆聽。
這實是人生中最動人心弦的時刻!素未謀麵的兩人,被一根細細的紅線牽到了一處,從今往後,便要相守相知,死生挈闊!
任是誰人,於此大禮之時,也不免緊張吧。不提新婦的嬌臉羞紅,單看新郎那蒼白的臉色,緊握的拳頭,竟然顫唞著,不知去摘新娘花冠上的花兒。
這屋中於氏算得上是一個長輩了,她不由笑著提醒道:“六郎,該摘花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六郎驀地抬頭,眼前各式各樣的嬌俏麵孔,唯獨不見那一人!他心裏一片虛空,卻不得不伸手去摘那朵鮮豔異常的花朵。新婦亦顫顫巍巍的六郎頭上花冠的繩結,繽紛花瓣灑落在大紅的緞麵床褥上,端的是喜氣洋洋!
大紅的帳幔緩緩垂下。
歌姬領頭唱著歌,餘者和之,輕輕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