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的這月餘,容娘也摸透了靖哥兒的性子。她摟了他一會兒,方輕輕掰下他小小的胳膊,柔聲道:“靖哥兒下來,好生坐著,姑姑喂與你吃。不然,姑姑不理你呢!”
靖哥兒眨巴眨巴大眼睛,清澈的眸子驀地浮上一層笑意。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自己掙紮著下來,重回椅上老老實實的坐等容娘喂飯。
老夫人抬眼,默默的看了看那輕聲軟語的一大一小,複垂首靜靜的用她的粥。
才剛用過飯,於氏慌慌張張的進來,她見到容娘在此,卻是欲言又止。容娘心知必是有甚她不能聽的,便抱起靖哥兒去了外頭院子裏。
靖哥兒才剛學會走路,趣味極大,四處能行走之地他皆要丈量一番才好。偏偏他瞧見一隻嫩黃的蝶兒在草叢中忽閃忽閃的,小小的身子便不顧一切,直往前仆。容娘與小環並靖哥兒的乳娘三人忙著追趕接應,也累得一頭汗水,氣喘連連。
一時稻香出來請容娘進去。容娘試了試額際,交代小環與乳娘好生照看著。
入得屋來,於氏眼含憐憫看了看她,不自在的朝她笑了一笑。
容娘心中有所警惕,去瞧老夫人時,老夫人深邃的目光裏透著些暖意,示意容娘坐下,她緩緩道:“容娘,我思想再三,此事殊不能瞞你。”
容娘的眼皮跳了跳,雖不知到底何事,直覺十分不好。
“城中如今有流言,說你與張家畜生私奔。”
此話便如晴天霹靂,直將容娘炸的頭昏腦漲!過往的不堪與屈辱如春天的驚雷一般滾滾而來,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心上軋過,直將她那顆愈合不久的心碾得支離破碎,劇痛無聲。
“容娘,你須得穩住。我今日告訴你,皆因你生性穩重剛強,婆婆信你挺得過去。如今既然城中傳開,高九郎必然已然知曉。你心中須得有數。我瞧高九郎行事不是那等淺薄之人,若他能信你,必會重來提親。若如此,他實是你的良人,婆婆再不攔你。若他不信,你也莫傷心。姻緣天定,那便不是你的緣分,咱們也別強求。”
於氏擔心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容娘,她雙眼微垂,長長的睫毛微顫。唉,如此不幸的小娘子,怎禁受得起此等流言蜚語?
“容娘,你莫傷心。都是那些市井小民無知之語,咱左右聽不見,不理便是。”
長者的關懷稍許撫平了容娘心中的痛意,然心中另有一種情緒叫囂著升了上來。容娘感知得清楚,那是仇恨。來勢洶洶的仇恨,自當初於小巷之中呼救而無人理睬便已發生,在張家被那強蠻的卞氏所欺時即已埋下,被張炳才那畜生強行擄走險些被辱時,已是仇根深種!
還有誰知道自己被擄之事?又歪曲成如此不堪的醜聞?
容娘咬了咬牙,恨到極處反漸漸平靜下來。她抬眼,直視老夫人,道:“婆婆,無論有無流言,容娘已下了決心,嫁與大哥。若是大哥嫌棄容娘汙穢,容娘自無話可說。至於高家九郎,若來提親,婆婆大可拒絕。流言一事,我心中有數,容娘斷不會因別人齷齪的心思而折磨自己。”
此番話鏗鏘有聲,幹淨利落。越發顯得其人朗如日月,清如水鏡,由不得人些許玷汙。
老夫人聽到後頭,飽經風霜的眼睛放出異樣的光芒。她連連點頭,心中實是激動異常。
“好孩子,好孩子,你說得極好!婆婆沒有看錯人!”
背著容娘,老夫人對愁眉苦臉的徐夫人道:“你放寬心。如今我看明白了,容娘是個靠得住的,她心裏自有殺伐決斷,再大些,比你都強。當日我錯待了她,幸得老天眷顧,她還在咱家裏。咱家一直不順,須得有這麼一個人,經得起風雨。你隻叮囑家裏這些人,把嘴閉緊,熬過了這陣,自然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