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說得眉飛色舞,將大郎那威嚴的神色與三爺進之那紅紅白白的臉色描摹的繪聲繪色。
容娘正撿點與大郎做的衣裳,她針線差,不敢做與大哥,怕他挑刺。這些衣裳皆是家裏的針線婆子做好,玉娘也幫著做了一些。
“元娘子說,家中賣麥的收入尚餘得幾百貫,街尾有戶張姓人家要去投靠女兒養老,一處三進的院子正要處置,不過三百貫錢罷了,正合用。三爺便說那處偏僻,宅子又老,左右鄰舍皆是商人或地主,太過俗氣。元娘子便說……。”
小環的話尾裏帶了笑腔,眼裏露出快意的神色來。
容娘白了她一眼,道:“休賣關子,快說。
“當著一屋子人的麵,元娘子竟然說,那屋子休憩一番,便很好了。若論家世,自家並無出身的男丁,自然也隻是一般良民。若是如此,她倒願意做一回土財主。——你未看到三爺的臉色,嗬嗬嗬……。”
三爺進之,一身的虛幻抱負,卻過實了的風流日子,落到如今隻剩這一副華麗的軀殼,也因了這捉襟見肘的日子而顯局促、蒼老。在老夫人的身邊,靠著這府裏的支撐,他勉強維係著自己從不承認的體麵。李元娘的一番話卻生生的戳破了他一廂情願吹就的氣泡,霎時人生的淒風苦雨刮過,將他那溫柔鄉裏泡就的白嫩麵皮生生的刮出風霜之色來。
徐進之,當日舊都那個鮮衣華服。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已隨時光而逝。如今的他,人到中年,身無長物,靠長嫂的施舍度日。便是勾搭的,也是這城中一般的胭脂俗粉,再無往日青蔥一般白嫩香甜的小娘子!
他,老了!
然而這人世,不是進之老了,日子便停滯不過了。
六月二十五是徐夫人的壽辰,雖不是整壽。但徐府這兩年十分不順。便有借著徐夫人的壽辰。一掃往日晦氣的祈盼。
六郎七郎早一日便回了府。府中早已將兩人往日房間收拾幹淨,許久未曾歸家的兩人與家中眾人相見,自有一番親熱。
鄧氏微笑著與長輩見了禮,她心思細密。特特的選了各色輕柔花羅,巧手剪裁,製成各樣衣裙,這府裏各人都有。老夫人的褙子是羅鳥銜菊花團花紋樣,端莊福瑞;夫人的裙子是平紋起花的穿枝牡丹,那樣富貴的花樣,偏生那絲羅那般綿軟,牡丹的顏色也淡些,顯得優雅從容;給玉娘與容娘的皆是素色短襦。配各樣生色花羅裙。
玉娘喜不自禁,將那羅裙在身上比了又比,長短大小十分合意,尤其是那花色,大朵大朵的芍藥花。中間填以綠葉碎花,十分的鮮豔動人。玉娘輕輕一轉,那裙擺上千萬朵花飛舞,直如百花仙子一般。
容娘也甚是喜歡鄧氏送予她的花羅衣裙,如此的輕巧柔軟,絢爛奪目,幾個小娘子能抗拒?她微笑著拉了玉娘,一起謝過鄧氏。
老夫人心喜,麵上卻嗔道:“月華,你恁地淘氣,我一個老婆子了,偏將我打扮得小娘子一般花裏胡俏,怎生穿得出去?”
徐夫人抿嘴笑道:“你給婆婆選的花色倒是恰當,就是給我的也太過鮮豔了,我如何能穿牡丹?白白的廢了一身好料子。”
鄧氏豈有不知兩位長輩的意思,她順著兩位夫人的口氣道:“婆婆,娘,你們不知,臨安城裏,皺紋一大把的老夫人穿的更鮮豔哩!我選的這料子,不過是看婆婆與娘不喜浮華,方才素淨些。若依得我,婆婆與娘這般雍容尊貴氣質,還需得華麗些才好呢!”
一番話說得兩位夫人展顏一笑,這般賢淑的新婦,又會做人,又會做事,那般的家世,橫無一絲驕矜氣息,真真十分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