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套的是清平城中最好的矮腳馬,駕車的把式也是最好的,自然價錢也是極為可觀的。縱是如此,幾人也在路上行了近二十天,方才到達草廟鎮,大郎便在此處一所宅子裏養傷。
是的,昌明說了謊,為安徐府眾人的心,他隻說大郎在合肥。而事實是,大郎所受之傷,不能移動,隻能躺在榻上靜養。
草廟鎮便是此次剿匪的紮營之地。
鎮上一片破敗。
許是匪徒之禍,鎮上人並不多,行人匆匆,眼中均帶有幾分警惕。尤其見到這一行人,罕見的馬車過市,馬上的郎君神色堅毅,便是隻餘一條胳膊,也可看出,定是軍營中人。
昌明問了路,指揮著車夫拐進一條巷弄,裏頭進去兩戶,至一處戶首,昌明敲了門。裏頭似是有所感應,吱呀一聲,老舊的大門打開,正是四喜。
他欣喜的看著昌明,正欲行禮,卻見昌明身後的車子裏鑽出一個小娘子,個頭中等,容顏俏麗,卻一臉疲色。四喜嘴巴張大,不能合攏。昌明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問道:“郎君如何,可好些了?”不待他回答,又道:“快去稟告郎君,說老夫人派小娘子前來探望。”
四喜合攏了嘴,收了心神,方道:“大郎已然無恙。我便去。”卻是簡短回了昌明兩問,匆忙引了幾人進去了。
守中坐在堂屋,臉色有些蠟黃,瘦了,顴骨突起,髭須叢生。他身上的衣裳顯得寬鬆,唯有一雙眼睛仍如往日精神。他看見容娘進來,眉頭先就輕輕擰了一下,不耐道:“你來作甚,胡鬧!”
容娘見了守中,卻是心中一酸,知曉大郎受傷不輕,不然怎得如此消瘦。她微微福了一福,答道:“婆婆與娘知曉大哥受傷,心中急切,叫我來瞧瞧大哥。”
守中瞧了瞧她,小娘子卻不卑不亢,也不掩藏眼中的擔心。守中一怔,心中滑過絲絲暖意,口中卻冷冷道:“你歇息兩日,仍叫昌明送你回去。
容娘卻展顏一笑,道:“若大哥果然好了,我自然回去。”
明眸皓齒的小娘子,雖粗衣布裙,那衣裙的顏色也不怎地鮮豔,笑起來卻是無比燦爛。瞬間,這間老舊陰暗的堂屋,便似被佳人璀璨的容光照亮,生發出無盡的生機!
守中狹目微閃,道:“若不累,便去廚下做些飯食。味重些,不要粥湯。”
小環心道:“怎的不累,二十天的行程,骨頭都散架了。”
容娘卻眼睛一亮,道:“是,大哥稍候。”
臨行之前,徐夫人早已備好各樣物事,打包置於車上。容娘打開來看時,小袋白麵,一大塊火腿,幹菜若幹,藥材若幹,甚至還有果脯,給大郎預備的衣物等等。
容娘將衣物交與四喜,自己卻在簡陋的廚房裏做起晚飯。和麵,餳麵;發幹菇、冬筍,片火腿;廚房裏食料豐足,冬瓜、梢瓜、葫蘆、茄子,皆堆在菜筐中;水桶裏有幾尾鯉魚,鮮蹦亂跳的;灶火掛鉤上吊著一塊鹹肉。
容娘這邊收拾,四喜跑來問是否要幫忙。他臉上靦腆,在府中並不常見,很有些害羞。
小環詫道:“莫非這裏的飲食原是你侍弄?”
四喜羞澀的撓頭,點頭稱是。
小環若有所悟,怪道小娘子一來,大郎便要小娘子下廚,想來四喜的飯菜十分難吃。
小環眼裏的了悟讓四喜越發不自在,容娘瞧見,心中好笑,借機問道:“這裏倒不需幫忙。但若你無事,不妨與我講講,大郎如何受傷,傷在何處,可重?”
四喜歎氣,暗道:原不該湊來的,怪道陳使臣說小娘子不能糊弄。但此時小娘子已至此處,再瞞也無意義,於是四喜將大郎受傷之事一一告與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