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沒有去迎。
守中大步進來,見到床鋪上,容娘睡在裏側,胭脂紅的薄被拉到腋下,露出削薄的肩膀。烏鴉鴉的黑發鋪滿了枕頭,如一條錦緞一般閃著潤澤的光。
守中蹙眉瞧了一時,不見她動靜,遂吩咐春雨打水,自去沐浴。
容娘並未睡著,相反,耳朵竟然更加敏銳,守中潑水沐浴的聲響聽得清楚。
天曉得她有多想見他,可她無顏去見啊!
他們之間,隔了這許多變故。便如天塹,深不可見底,如何填平?
他肯來,已是十分眷顧。
身邊床榻一沉,熟悉的氣息襲來,心頭便似又無數隻手在抓撓,那個寬闊的胸膛吸引著自己,恨不得投入其中。
熱淚雙流,不能自己。
原來這便是刻骨銘心麼,那便痛的更深更久些吧。久遠到一輩子亦無妨!
容娘用拳頭塞了嘴。不許自己發出些許聲響。
身後的人卻側了身。胸膛貼著自己,似乎連鼻息皆可聞到,潮熱的,滾燙的。
一雙粗糲的手掐了她的細腰。繼而向上,撫摸,似是不滿一般,又揉又搓,將她冰涼的四肢搓熱,僵硬的身子搓軟。心裏湧出一股熱流,他還肯要自己,還肯要啊……
這晚的纏綿帶了痛意,帶了歇斯底裏的迎合與蹂.躪。帶了一個郎君極度的渴望,與一個婦人無比的愧疚與回報。
堅實的手臂如鐵鉗一般箍著纖腰,柔軟的胳膊如藤蔓一般纏繞。緋紅的花朵伸展,盛開,隻當這是最後的花期。使盡了全身氣力,綻放得無比妖嬈。
次日守中要走,臨行之前,他隻有一句話:“我在紹興須盤桓兩月餘,兩月之後,我叫人來接你。若你仍願回家,便上車。不然……”
守中狹長的眸子越發深邃,他緊緊地瞧了容娘,繃了下頜,道:“不然,我們緣盡於此!”
容娘驀地抬頭,不可置信的瞧著他。她的心在顫,唇在顫,手抖著去觸他的臉。臉上胡茬棘手,微微的刺人,卻讓她心中無比的安定。
守中眼中一閃,緊抿的嘴唇堅定無比。他抓了容娘的手,握了住,放開,轉身離去。
小環不舍,但四喜回來,容娘笑著勸她回去了。
驢車漸漸遠去,如一個黑點一般,消失在樹林之後。
春雨衝了過來,歡呼雀躍,慶幸娘子仍得大郎之心。
容娘哭了又笑,與她抱在一處。
惠娘瞧見,神色黯然,繼而微微一笑,去廚房燉湯。
媗姐兒咧咧嘴,去玩昨日她爹帶給她的玩意兒。
日子變的輕鬆許多,雖老天仍然殘酷,連一絲雨水也不肯施舍。但溝渠裏仍有水流,清江來的水仍然足以灌溉周圍數百裏的良田。唯有旱地,恐顆粒無收。
徐家的旱地先頭收了一回麥子,倒也不靠著二季的稻子。況徐家的農戶們另有做工養牲畜的收入,勉強可以應付賦稅。
可是流民居然出現在了田間地頭,偷偷的,或者明目張膽的去捋青黃的稻子,饑不擇食的塞進嘴裏,塞進兜裏。
農戶們又驚又惱,成日裏不但要澆水不停,又要防鳥雀,又要防流民,一日到頭,簡直不能上鋪去歇息。
八月,北邊大旱,戰禍又起,一批一批搶糧的金兵如蝗蟲一般南下,朝廷庫銀吃緊,雜稅屢增。
農戶們傻了眼,隻當今年至多無餘糧,不想年未過半,糧未收割,便早已歸了國庫。這叫一家大小,如何謀生啊!
清平縣內各處田莊農戶,紛紛要求減租。徐家順應民意,減租近半。
八月流火,如炙如烤。
約定的日子即將到來,日頭如金燦燦的蛋黃一般,從山這邊升起,從山那頭落下。一日過,一日來。容娘的臉上漸漸現出紅潤,薄薄的臉也有了些圓潤的意思。她的眼波瀲灩,含了水,帶了光,偶爾瞥一眼外頭,也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