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
她不吃。
蒼白的唇無一絲血色,隻是緊緊的抿著。
徐守中將湯匙收了回來,懷中的人偏了頭,叫他看不到她的臉,隻能看到瘦長的脖頸,下頜尖削,簡直如一把錐子。
他心中一酸,臉便貼了上去,啞聲道:“容娘,是我的錯,我該安頓好你們娘倆再走……”
不料容娘一聽到“你們娘倆”幾字,身子便是一僵,繼而緩緩離了守中懷抱。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身子開始顫唞。
守中一驚,便待伸手去安撫。
容娘猛地回頭,眼睛通紅,惡狠狠的盯了他片刻,忽地淒聲嗚咽著,雙手握拳便捶了上來。
那是她拚盡了全身之力的拳頭,盡數落在守中的肩膀、胸膛。
徐守中手裏的粥碗倒在地上,肩頭劇痛,卻強忍著沒有出聲。他擔心容娘再次虛脫,待她出了一陣氣,便將她的手扣住,歎了一聲,耐心勸道:“容娘,莫氣壞了身子。咱們的孩兒若有知,定然不想你如此。”
氣息稍弱的容娘心裏再度燃燒,拳腳欲動,卻被他鉗製得死死的。
“乳娘也不願你如此!”
守中緊緊的摟著容娘,臉貼了她的,胸膛與她削薄的背脊相偎,心中疼惜不已。
容娘掙紮不開,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泄,遂一口咬了麵前的胳膊。用力之深,以致她的身子繃的太緊而戰栗著。
徐守中生生的受了,嘴角卻展開一縷笑意。他伸手將容娘的烏發撩至一側,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泛起陣陣歡喜,道:幸好,她還活著。
門外四喜敲門,稟道:“郎君,魏大來了。”
容娘頓住,慢慢的鬆了口。
徐守中見了,溫柔的撫了撫容娘臉上,道:“我去問問沿途形勢。你先歇著,待會我來喂藥。”
徐守中是那般風骨峻峭的人物,臉上五官深邃,神情一年到頭肅正冷冽,如今卻帶了柔情,眉眼之間緩和安寧。
他將容娘放下,給她蓋好被子,又摁了摁被角,方才離去。
魏大帶著老婆孩兒一路跑到了瀘州,可惜沿途景象,並不比壽州好。一路躲了金兵躲反賊,躲了反賊還要躲官兵……。
據魏大說,四處戰亂,倒是沒有建炎元年那般厲害了。金兵似乎也沒有那般多。沒有那般厲害,反賊倒是不少,成器的也不多。隻是世道不平,一路農田荒廢。房屋空置。原想著一路乞討過去,不想有的人家比他還慘。他一氣之下,便回來了。
“將軍,小人一家大小的命便在此了,將軍神威,可要把金狗子趕走,小人們才有一條活路啊!”
徐守中聽了魏大一番話,想到半月前收到的信息,心中大致有數。金兵大勢已去,隻是眼下這一股。有些棘手。
魏大偷偷去瞥麵前的將軍,據說那瘋子竟然是他的娘子,千裏迢迢,趕來會郎君麼?這個郎君,並不似那般郎情妾意的人物啊?能在戰場上打下威名的人。絕非常人。也不曉得那瘋子俢的哪世的福分,嫁了如此了不得的夫婿?
“你在何處遇到我家娘子?”
魏大正漫無邊際的亂想,忽地聽到堂上將軍發問。他楞了一回,打了一個激靈,忙回到:“小的在距瀘州府十裏之外的小鎮上遇到的瘋……娘子,小的該死。”
魏大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偷窺之下。見將軍並無怒色,才接著說道,“當時娘子一人,被一戶惡人家圍著,要奪她的驢子。小的看不過去,便幫著壯了點聲色。嘿嘿。那惡人一家懼了,便自行走了。小人婆娘多嘴,說咱們回壽州。小娘子便問壽州是否在淮河邊上,小人自然答是了。娘子竟然一路跟著過來了,小人也不曉得那是將軍娘子。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