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心中一震,不由癡癡的看了過去。守中兩眼泛紅,眸中痛楚之意明顯。原來他知曉,他知曉是自己離開。
容娘撫了撫他鬢邊的白發,心中百感交集。他才多大,竟早生白發?心裏又隱隱的痛起來,淚水充盈,她含淚問道:“你可怨我,孩兒……。”
徐守中大手抹了容娘的眼淚,胳膊將她攬得緊了些,道:“我們還會有。隻是你須得記住,你需信我,我心裏,——絕無他人。日後有事,你不許悶在心裏。若再想不開,我可要罰你。”
容娘的眼淚又忍不住了,她軟軟的偎了過去,卻聽到守中悶哼一聲,她方才想起他的重傷。
“我……我可傷著你了?”
守中眉毛微揚,眼中帶了揶揄,大手按了她的身子壓向自己。容娘如遇滾水一般忙忙的退開,她的臉上紅霞暴漲,口中怯怯的囁嚅道:“你……傷著呢,如何使得?”
果然小別勝新婚,大別更似人生愛戀從新來過啊。
每日裏一人兼了小廝與婢女雙重職責的四喜,兩隻眼睛隻不敢抬頭。偶爾一個眼風,便見到郎君與娘子,一個在床頭看書,一個在火盆邊縫補衣裳。明明兩個各行各事,郎君稍一動彈,娘子便望了過去,隻需一個眼神,便曉得郎君要作甚麼。或者娘子輕手輕腳出去,郎君明明在看書,到了後頭,總要看一回娘子的背影。
這叫他孤身寡人,可怎麼活啊!
夜半時分,四喜哀哀的想起自家婆娘來。
郎中給徐守中看過,再過兩日,想來便可上路了。徐守中的駐地原在瀘州,在壽州耽擱這許久,也該回去了。
徐守中惦記軍中,亦覺著容娘在此,身邊連個婢女都沒有,十分不便。雖兩人如此相處,叫他十分愜意,但容娘身子仍然瘦弱,小日子又斷斷續續,沒個準頭,還需要請郎中醫治才行。
大雪已過,這些日子日頭甚好,正好行路。
不料臨行之前,倒有不速之客到來。遠鄉遇故知,叫這幾人十分歡喜。
這日午時,容娘與守中兩人用過午飯,守中便說要走一走。容娘緊張的在一旁看著他行路。守中的傷未大好,初始由容娘與四喜扶著每日走幾步,稍好些,他便甩了他們二人,自己試探著行走,如今竟然能在院中慢慢的走幾圈了。
外頭有些喧鬧,駿馬嘶鳴,新知州似乎在迎人。
容娘眼裏隻有守中,擔心他一個不小心,跌了跤。磕著碰著哪裏,又要從新養傷。她不敢露出些許神色,因為守中最厭惡婦人黏黏糊糊不爽利,若叫他瞧見,要訓話的。
“哎呦。郡王,你稍等,我去稟告我家郎君。”四喜的聲音甚大,容娘與守中二人聽得清楚。
守中停了腳步,對容娘道:“你回房去。”
容娘初時一喜,繼而想起一樁舊事,正是心裏慌張。恰好聽到守中吩咐。她忙轉身回房。
趙東樓大步踏進院子,院中修竹旁,雖形容黑瘦卻依舊挺拔的將軍負手而立,麵朝他微微一笑。
趙東樓腳步一頓,臉上便是一哂,道:“四喜你個猴兒。你擋著我作甚麼。你家將軍不是挺好麼,我還當他傷重見不得人呢!”
趙東樓是聽到消息,特意從江南路趕來看徐守中。郎君之間情誼不需計較,兩人同為武將,亦無文人那般虛浮客套。守中讓進堂屋。兩人便就朝廷軍中各樣事務說將開來。
容娘在屋內候了一個時辰,方聽見廳內趙東樓道:“四喜,你去外頭找陳泰,看他磨嘰甚麼。叫他將車上物事搬進來,我的行李也搬進來,這兩日我便歇在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