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從自己身上發散出來的,她知道。
雪兒叫她九華紫蘿,九華紫蘿,她也隱隱知道,那是誰。
那人有著一雙寒徹骨隨的冰冷眼眸,眸色如薄冰,清冷無神,不落半分色彩。
那人長發垂地,一襲冷傲神聖的素白長袍,遺世獨立於塵世之外。她周身有強大而迤邐的彩色光芒聚攏環繞,手持一把頎長美麗的神劍。那神劍劍身透明如琉璃,周身亦有盈盈彩光環繞,那正是……刺入自己體內的琉璃劍。
“琉璃劍——你是它的主人。”
後主蘇顏的聲音傳至耳邊——啊,我是琉璃劍的主人,那麼我又是誰?
她在昏迷中,不斷地問著自己:駱逸雲,你是誰,你是誰?
無人答她,隻有那個仙子一般周身彩光的人,用她那薄冰般透明無色的眼眸冷冷地看著她,看著她。
她也同樣望著那樣的眼眸,還有那眼眸下模糊而又清晰的臉。那張臉,和自己一模一樣。
…………
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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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雲昏昏沉沉地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處陌生的房間。
寬敞的臥房,簡潔的擺設,無一絲柔和的剛性線條,逸雲緩目四望,這裏是哪?
迷鈍中記得她用琉璃劍刺了自己胸腹,那麼現在……竟然沒有死麼?
迷惘的神智還未理清,就已望見窗邊那熟悉的沉默背影,她睫毛微顫,深吸一口氣向著那背影輕聲低念:“阿峰哥哥……”
“不要叫我阿峰哥哥。”遠方站立之人似乎早已察覺她的蘇醒,漠然在窗前低道:“你的阿峰哥哥,早已死了。”
“不……”逸雲望著那高大的背影,感覺到他的聲音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冷無情。那樣幽幽沉沉的磁性嗓音沉穩地好聽,依稀是自己記憶深處那道溫暖的聲音,隻是帶著更加濃鬱的憂鬱與迷惘。逸雲聽了隱隱傷懷,掀開身上的薄被,就要坐起身來。
身子一動,才發現自己衣物稀薄,胸腹之間纏著層層紗布,就隻披著一件薄薄外衣。而她這樣輕掀薄被,胸腹之間的傷口竟不覺疼痛,隻餘一團冰冷之氣聚在受傷的那個地方,慢慢地向著四肢百骸發散。
逸雲無來由打了個哆嗦,隻覺寒氣侵骨,腦中兀自混沌。她想著自己明明是用琉璃劍刺入自己的身體,流了很多血,所刺的位置更是致命要害,不死也會是重傷,為什麼現在卻毫無疼痛,竟似行動如常?
她……睡了多久?
當時的情景……逸雲恍惚想著,忽然猛抬起頭,向遠處韓佑峰:“沈焰師兄呢?他們沒有殺他罷?!”
她問得很急,話一出口就感覺眼前一陣地天昏地暗,心房急劇抽痛,心裏“咚”地一下,整個人險些昏過去。她猛地抓緊床沿,另一隻手緊撫心口,勉強穩住心神。
心髒,好難受……
暈眩還未散去,就聽得遠處那黑色的背影沉沉地開口:
“你很擔心他?”他沒有轉過頭,兀自望著窗外那黑沉的夜色:“若他死了,你會很難過是麼?”
逸雲撫著心口,眼前金星亂冒,勉強穩住語氣,輕聲慢慢道:“沈焰是我的師兄,我自然擔心他……我不希望他死,更不希望他死在你手中。”
那邊的黑影一陣沉默,半晌又沉沉問道:“你擔心我,是否也如擔心他一樣?”
逸雲一怔,那邊的聲音繼續深沉而緩慢地道:“你擔心我,是因為我下落不明,你對我念念不忘,是因為我不告而別。若有一天我也像沈焰那樣有性命之憂,你也同樣會舍命相救。會令你心痛的人不止是我,你隻是對我牽掛不下,僅此而已,不是麼?”
逸雲唇角一顫,想要說話卻停了下來,隻盯著他一動不動。
窗邊那人又是一陣沉默,緩緩轉身,向床邊走來。
他那雙厲眸仍深邃得徹底,直直回望逸雲那略帶淩厲的清澈眼眸,立於她身旁,居高臨下:“你可知道,此次你來找我,令我想起很多年幼往事……”他那聲音低沉,緩緩將一字一字說得清晰:“你令我回憶起我少年時。那時的韓佑峰無依無靠,不知自己在做什麼,遇見了你,猶如找到了一塊浮木……”
逸雲眼角一跳,再也穩不住身體“當”的一聲單手扶於床棱上,她直直盯著他,那略帶淩厲的眼底,似乎籠上了一絲破碎的質疑。
可韓佑峰毫無所動,定定回視對方:“你可知道,我當時為何要救你?那是因為落玉門的門主早已知道你是琉璃劍的主人,故命我假意相隨,伺機奪劍。我早已是落玉門內人,雖然那時失去記憶,落玉門害了你爹娘,所以我說,我們是仇人。”
“不對……”逸雲聲音脆弱,死死扣著床棱,猶如垂死掙紮:“你是舍命救我,即使是為取劍,亦是舍命救我……”
“那是因為,韓佑峰身無所戀。”
他打斷她的話,看到她又是重重一顫,整個人似乎就要跌倒。“如同你舍命救沈焰。韓佑峰可以為殺任何一人而拚盡性命,也會為完成任何一次任務而不惜一切代價。我隨時可以死,不必保命。救你,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