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沒有死,就在自己麵前!

逸雲站在遠方,一步一步慢慢向裏屋的房門走近,她輕撫心口,在心中默默地念——求求你,不要……一定不要……

一步,一步,走近,再走近,漸漸看清了婦人的臉,看清她身子完好,身上並無半分異樣。婦人微微發福,臉色健康潤澤,竟與逸雲記憶中十年前的娘一模一樣!逸雲終於長舒一口氣,輕輕伸出手,啞聲喚道:“娘……”

婦人聞聲,身子頓了一頓,半晌轉過身向她這邊微微一望,眼底閃過茫然,幽幽問道:“是誰?是……我的孩兒麼?”

那記憶遙遠的聲音忽地響起,逸雲隻覺心中情感翻騰洶湧,有些什麼悲傷的東西再也無法抑製。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對麵那與自己眉眼相似的婦人,大聲哭道:“娘!我是雲兒啊!雲兒來得太晚,現在才來看您了啊!”

她說著,再抑製不住地張開手臂,向婦人懷中撲去:“娘……”她淚花連連,終於尋到了那遺失已久的溫暖懷抱:“娘!……雲兒來了……”

“雲……兒……?”婦人幽幽開口,雙手輕撫逸雲的臉頰,在其上慢慢撫摸:“你是我的孩子?是我那苦命的孩子麼?……”

“娘,是雲兒啊,雲兒來得晚了,娘受苦了,雲兒……雲兒……”逸雲聲音哽咽,不知娘在這十年中究竟過得怎樣的日子,一時間心中悲喜交加。想那日噩運天降,母女匆匆離別,本以為娘已慘死,卻不想竟還有如今相見一日!逸雲伏於婦人膝頭低低哭泣,嘴角含笑:“真是太好了,您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婦人亦是幽幽長歎,緩緩輕撫著逸雲臉頰,溫柔地為她拭淚。“我苦命的孩子……”婦人喃喃低念,目光隱隱飽含哀傷,溫柔的指尖撫過逸雲另半邊麵頰時,卻忽然停住了。她歪著頭,怔怔地道:“不……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鏡兒……”

逸雲霍地一僵,在婦人懷中恍然抬頭,發現麵前人滿臉疑惑,雙目中透著哀傷,卻是空洞而無神,竟像是……已經不能視物!

“娘!”她愣住了,呆呆望著麵前人的臉,發現那人已將自己推開,直直搖頭道:“不,你不是我的鏡兒,不是我的孩子。”

婦人霍地起身,陡然一陣座椅與地麵的尖利摩攃聲刺得逸雲一個激靈,隻見麵前婦人厲色道:“你是誰?!可是你害了我的鏡兒?可是你害了她?!我的鏡兒好可憐,你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要害她?!”

逸雲喉嚨哽住,隻得臉色慘白地瞪著婦人。婦人聽不到她開口,雙手又顫顫地摸索而回,一寸一寸地在逸雲眉眼之間撫動:“為什麼,為什麼你與她長得一模一樣?我那鏡兒半邊身子毀了,她的命好苦……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鏡兒……

逸雲默默閉眼,心中隱隱已知發生什麼,她抓住婦人雙手,哽咽道:“娘,我是雲兒,我才是您的孩兒啊!您怎麼了?您的眼睛……怎麼了??”

婦人猛地打開逸雲雙手,眼神空洞地厲聲道:“你胡說!我的孩兒是鏡兒,我隻有她一個女兒!你是誰?你是誰?!”

她邊說邊退,咣的一聲撞到了桌腳。她整個人彎著背微微一頓,隨即轉身厲喝道:“我知道了,你便是害了我鏡兒的那人!是你!是你!是你這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人!!”

她喝著,忽然間手一伸,竟從腰間摸出一柄匕首直向逸雲刺來!逸雲呆在原地,對那突如其來的一擊竟躲也不躲,隻聽“嘶”地一道長聲,逸雲恍然抬頭,發現自己已被韓佑峰堪堪帶開。但那一擊太過淩厲疾速,已在她手臂上劃出長長一道血痕,衣衫破損,鮮血順著指尖一滴一滴向下流淌,而在她心中,亦有另一道傷痕湧出的鮮血正在翻湧蔓延……

隻見那婦人手握刀柄,正直直地盯著她,婦人眼神中爆發出的洶湧怨恨竟與剛剛在紗帳中所見的另一人如此相像!婦人眼珠轉動,看了看韓佑峰,又轉而瞪向逸雲,一字一字道:“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苦命的鏡兒,就是你!我要殺了你,為我鏡兒報仇!”

她說著短劍出手,身法竟淩厲異常,逸雲一聲哀呼,掙開韓佑峰的保護向婦人懷中衝去——

“娘!”逸雲直盯著婦人眼睛,淒然道:“娘!您看得見我是不是?那您為何不認我,為何不認得我?!我是雲兒,您忘了麼?您讓我替您和爹報仇,落玉門才是我們的仇家,您忘了麼,您忘了麼?!”

隻聽嘶的一聲,二人糾纏中逸雲又被匕首劃出一道血口,婦人緊握劍柄,動作絲毫沒有停緩:“不!我什麼都看不見!我是瞎子,我什麼都看不見!!我隻有我的鏡兒,我看不見你,隻看得見我的鏡兒!你是我的仇人,我要你死,要你死!!……”

她大吼一聲,手握劍柄向著逸雲心口捅去,逸雲站於原地任由那凜凜寒光漸次逼近,隻想絕望得大聲呼喊。韓佑峰在旁一步上前捉住婦人的雙手,婦人卻仍在奮力掙紮:“我要殺了你,是你害了我的鏡兒,我苦命的鏡兒……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為什麼?……”逸雲滿臉淚痕,垂手站在原地全身無一絲力氣:“娘,您明明看得到我,為何卻不肯認我?她對您做了什麼?那個宛鏡,對您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