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更怕那些帶著淫 笑的男人。她想此時即使再給她百倍勇氣,她也再不敢踏入那扇門半步。

又想起了自己的娘,想到她淩亂的眼神,刻板的語調,與手中緊緊握著的凜凜刀鋒。繼而想起了宛鏡那猙獰恐怖的另半邊身子,看見了她眼神中透露出刻骨的恨,那伸向自己脖頸可怕至極的指尖……微微一抖,眼前又出現了那個被阿峰哥哥一劍砍斷身子的男子,那男子雙目流血,呲著牙,伸著手,一點一點地向自己爬來……想著想著,她終於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蹲在原地,緊緊抱著自己,埋在自己懷中顫唞著哭泣……

一天,僅僅是一天,叫她如何承受得住如此又多又快的打擊?

感覺身後籠了一道黑影,逸雲微微抬頭,發現身後那人的手指動了動,在空中僵持半晌,最終恢複原位。

身後是阿峰哥哥,他為她擋風,卻不肯伸過手來扶她一下。逸雲埋頭在自己懷中笑了一笑,抱著膝蓋輕聲道:“阿峰哥哥,你剛剛……答應了她什麼?”

韓佑峰沉默不語。逸雲抱著肩,剛剛被扯壞衣袖而露出的胳膊忽隱忽現。她又將身子縮了縮,輕聲道:“我與她,我們與她,看似真的有過很深的糾葛,隻是我想不起來,也看不明白,更不知她要做些什麼。她既如此恨我,為何不殺我折磨我?是因為……你麼?”

逸雲抬起頭,目光中那絲憂傷越發明顯,幽幽地道:“你要為她做什麼?若我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做?”

韓佑峰沉沉地垂目望她,她那澄清的眸子中有淚光在閃,整個人縮成一團,單薄的身子晃了又晃,似乎下一刻就會跌倒。他將眼睛閉了閉,開口渾厚而低沉:“逸雲……”他道:“你以後,莫要自己單獨亂闖了。那個院子,永遠不要再去。”

逸雲仰頭倦倦一笑,道:“我不去那裏,難道她就不會來找我麼?阿峰哥哥,我知道上次我昏過去後是你派人將我送了出去,你說你不愛我,是想要推我離開。我已經死心了,我確是想要走得遠遠地,可是……還是跑了回來。”

她抱著肩膀的雙手鬆了鬆,微微搖頭道:“我想我與這裏一些人的糾葛,並不是離開便可以逃避。我想要救我娘,想要你不要再殺人,這些……”

韓佑峰忽然打斷她的話,沉聲道:“隻要你好好地呆在你住的小樓不要出來,她便不會來惹你。至於你娘,我會想辦法。”

“為什麼?”逸雲微微起身,定定望著他道:“為什麼她不會來惹我?你為她殺人,為她賣命,便是因為這個,是不是?!”

韓佑峰臉色低沉,陰霾地掃了逸雲一眼,仰頭冷冷地道:“不是。”

他將身子一直,負手遙望遠方,沉沉地道:“我已說過,韓佑峰生無所戀,殺人還是身死,均無所謂。我要做什麼均是自己自願,不需任何人要挾,我既是落玉門殿主,對門主俯首聽令無可厚非。”

“是麼?”逸雲半蹲在地上微微一笑,忽然手一鬆,又站了起來。她直直望向麵前人那幽冷漆黑的眸子,淡淡而笑道:“好,那麼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玉溪山。”

韓佑峰目光驟地一寒,冷聲道:“不必……”

“那是門主的命令。”逸雲定定望他,臉上哀傷漸退,慢慢變作了一種羸弱的堅強。她倦而抬眼,一字一字地道:“你既對她俯首聽令,自然不可違背她的意思。我隨你去,是為救我娘,一定要救她!”

韓佑峰漠然半響,爾後冷板地低聲道:“你娘即已被囚十年,早已中毒不輕,我會為你想其他辦法。此行不必。”

逸雲淡淡一笑,定然道:“我已做好決定。”

韓佑峰目光再寒,冷聲道:“你這樣做,隻會令自己縛手縛腳,到頭來失去更多。”

逸雲搖頭,靜靜微笑道:“我沒有什麼再值得失去,已經如此了,便不在乎再更壞一些。阿峰哥哥,當初你投身落玉門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想法?”

韓佑峰霍然一愣,看著逸雲那雙清澈的眼睛,發現她竟又是這樣——一眼便看到了他心底深處。

那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曾在落玉門幽暗的地牢深處,望著冰冷堅硬的地麵,任憑那些猙獰刺骨的各樣刑具在自己身上隨意肆虐。

那時他發現自己確是屬於那沉寂的幽暗深處,心底沒有渴望,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期盼。

活下去與死亡對他來說沒有分別,屈服與堅持也沒有任何意義,已經如此了,並不在乎更壞一些。

看到的鮮血太多,於是麻木,甚至於看到自己的傷口正在滴血,骨頭裸 露在外,也不覺如何疼痛。

他需要的光已被自己放棄,他不敢靠近那光,自厭自棄,沉淪在絕望的穀底連聲歎息也不會發出。

這就是他,雖然活著,其實早已死了。

忽然感到額頭一陣清涼,他茫然回神,發現麵前人已踮起腳尖,將她那冰冷的手掌覆於自己額頭。

他一陣呆愣,竟忘了要撤步後退,隻見逸雲直直地望著他,緩緩道:“阿峰哥哥,為什麼什麼都不說?我們相伴長大,說過要守在一起的不是麼?逸雲想要陪著你,逸雲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