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瞥著身旁吃得誇張的富家大少,冷冷地道:“這位少爺,如今你多大年紀了,怎麼還對這種小孩玩意念念不忘?”
“唔?”瑩雪向他眨眨眼,嘴裏塞著東西不清不楚地道:“本少爺年方十六,本就是個快樂的孩子嘛,哪裏像你……哈哈這位韓公子,你又在嫉妒本少爺了麼?”
韓佑峰倒是向瑩雪手中的桂花糕瞥了一瞥,最後仍隻是直直站著,沉默不語。
他這個樣子站於集市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清楚他的人已是非常慶幸,他能夠這樣地站在這裏,是多麼不容易!
逸雲笑著仰頭看他,清楚地看見他沉默背後的無措,冷酷底下的笨拙。
這是一個令人心疼的男子,他身陷於江湖,沉湎於血腥,從小到大的成長均是缺少了那些常人應該擁有的東西。茫茫人生他無法掌控,隨波逐流,卻終於能夠在這樣一刻停下來,靜下來,體會一個平常人可以感受到的快樂。
這些對於他來說,曾是奢求。
而現在同幸福隔絕已久,更是無法適應。
逸雲溫柔地笑笑,見瑩雪又跑向另一邊的攤子,便自然地將手放於韓佑峰掌心,仰頭看他:
“阿峰哥哥,咱們也去那邊看看吧。”
四目相接,溫情無限。
三人就這樣在街上逛著,不一會兒逛得累了,瑩雪便揮金如土般雇了豪華氣派的轎子,一番排場地帶逸雲二人來到揚州城最大的酒樓吃飯。
桂月樓——不愧為揚州最大最氣派的酒樓,與這座繁華之城遙相呼應,那樣熱鬧鼎盛的場麵令人眼花繚亂。
而瑩雪此刻那一派貴公子的氣質似是天生便要混於其中的,酒樓老板見他那派頭不敢怠慢,親自前來點菜倒茶,點頭哈腰的樣子樂得瑩雪合不攏嘴。
“你瞧……”瑩雪眯眼指著四周,上翹的嘴角邊輕佻與優雅並至:“逸雲妹妹,若是你下半生過成如此這般,也是不錯罷?”
逸雲宛然淡笑,望著他道:“確是不錯,如此這般,便是有什麼煩惱都給忘掉了。瑩雪,這就是你想要過的日子?”
瑩雪又在搖一把扇子,笑嗬嗬道:“什麼叫我想要過的日子?本少爺一直都是如此快活啊。你瞧,其實人這一輩子簡單得很,吃喝拉撒睡全都舒坦了,便是最最幸福之事。哈哈哈哈阿峰哥哥,你說是不是?”
瑩雪轉頭向韓佑峰這邊一擺,卻見他目光定在不遠處一點。韓佑峰看著遠方,沉聲道:“瑩雪,那邊桌子上的人,你認識麼?”
瑩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和一雙鋒利眼眸撞個正著。隻見不遠處一桌上獨坐一位藍衣男子,寬肩瘦臉,勁衣束發,晶亮的雙眸剛毅的麵孔,身邊一柄黑鞘長劍,安靜地躺於飯桌之上。
那人沉坐於酒桌之上,在人來人往的熱鬧酒樓裏麵,唯獨隻看瑩雪一人。
瑩雪嘿嘿一笑,很快收回視線向韓佑峰道:“這位阿峰哥哥,你瞧那邊那人若是與你打上一架,會是誰輸誰贏?”
韓佑峰冷冷看他那副嬉皮的樣子,沉聲道:“怎麼,他與你有仇?”
“怎麼會呢?”瑩雪誇張地皺起眉頭,搖著扇子唏噓道:“本少爺聰明伶俐人見人愛,怎麼還會有仇家?阿峰哥哥你還是仔細看看,也許那人是你仇家也不一定。”
韓佑峰不語,隻定定看著他。他們三人均知道此時韓佑峰被換上了另一張麵孔,那易容術精妙無雙,以至於他們三人大搖大擺自淩華莊大門內走出也是無人發現,此時又怎會被人看出來?
那位藍衣勁裝男子在他們三人逛集市時便一直跟隨左右,韓佑峰留意已久。那人所跟隨的對象,正是瑩雪。
瑩雪聳聳肩,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一轉頭,見那人仍在盯著自己。
他訕訕地搖搖扇子,忽然間站起身來,向藍衣人那桌走去。
連個招呼也沒打,瑩雪便徑直坐於那人身旁,又歎一口氣,手肘撐於桌上托著腦門,低頭悶聲道:“我說……”他不看那藍衣人,隻低頭歎氣:“我說這位大爺,本少爺惶恐,本少爺技不如人。本少爺遇見你這人實在是走了八輩子的黴運,能不能請閣下高抬貴手,不要再跟著我了行不行?”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低低地壓著嗓子,語氣中滿是無奈的哭腔。但他對麵那藍衣人卻動也不動,一臉嚴肅地望著他。瑩雪見這人不語,又湊近了些,更加哀怨地道:“裴哥哥,算是本少爺求你,今年我已是第五次看見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就像在看守一隻倒黴的兔子似的,嗯?”
那藍衣人三四十歲的年紀,一身勁衣穿得一板一眼,眼望瑩雪,開口的語氣也是一板一眼——
“啟稟殿下,是聖上命卑職跟著您……”
“好好好……!”瑩雪立即擺手,轉眼望著四周小聲道:“你能不能說話小點聲音?雖說以前你在我舅舅軍中是喊號的,也不至於這樣四處發揮罷?”
那人麵色一沉,木聲道:“殿下,那人休要再提……”
“好好好……”他還未說完,瑩雪又一陣擺手將其打斷:“不要再叫我殿下了行麼?這又不是在宮中……你這人怎麼總是這樣死死板板的,現在咱們在外麵,又有誰能聽見咱們說話?我念叨一下我舅舅怎麼了?真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當年是怎麼躲過那場浩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