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1 / 2)

的眉間,落在大片大片雲霧般的野花上,一陣風吹過,湛藍的晴空帶著憂傷的淚,似乎是傾斜的,她看到漫天遍野的風信子,細長的花莖向一邊倒去,空氣裏彌漫著青草和泥土暖暖的清香。

驀地醒來,床頭的鍾指向6點半,玻璃窗外是一角明媚清澈的晴空。多久沒有做這樣溫暖舒適的夢了,多久沒有在一個清晨自然醒來,由衷地感到生活的美好了?她問自己,然後靜靜靠在床柱上,微笑著看著微涼的天空和彌漫著薄薄霧氣的空氣。

說好了在內蒙古隻待一個星期,不知不覺兩個星期已經過去。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生活真的在這裏向她展開了一個更寬廣,更神秘的圖景,讓她忍不住去慢慢體會,用心思索。

每一天,她都在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讓草原上溼潤芬芳的氣息蕩滌著她內心的塵土和褶皺。她感到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真實起來,曾經被她在絕望中打碎的生活碎片重新拚接,她不再茫然無措,又可以看清自己腳下的路了。

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樣明媚、湛藍。晉城就喜歡這樣的天空,藍的純淨無暇,清爽水靈。鏡子一般的天空,湖水一般的天空,這遼闊大草原之上的天空。

晉城的鏡頭裏,天接著地,地接著天。不知名的小野花,雪青、淡紫、粉紅,從綿延的坡地,洋洋灑灑地蔓延到地平線,又似乎漫入了地平線,孕育著新生的,燦爛奪目的霞光。

晉城說,小南,你的眼睛像清澈,含笑的天空。或許,她的心就是一片天空,浪漫,無垠,向往著所有的美好。你看著她眼中的光芒,就是她靈魂深處的渴望與期冀。

晉城的鏡頭裏有自由高飛的鳥,野性突兀的山岩,光影錯綜的自然奇景。有時她們就坐在車上,不看方向,由著心情在草原深處馳騁。那些時候她會有種久違的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自由,心境是如此廣闊無邊,人生又是如此無垠。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流淌進來,照亮了空氣中一道粗粗的灰塵,牆上褪了色的刺繡在這一刻顯得明豔動人。她想念南鄉,想青石板小巷中慢悠悠的慵懶的午後,想念斜風細雨中溫柔甜美的黃昏。她倚在床頭,在她買的旅遊明信片上一筆一劃,很認真地寫著她的名字:江南。她想起很多很多往事,甜蜜與苦澀,交織在一瞬。

她那時候這樣想,有時候,失去了一些東西,生活還是要繼續。生命是延續不息的河流。

晉城喜歡黃昏。很多個安靜和暖的午後,他們都會坐在草叢間突兀的岩石上,暮色四合,疾風勁吹。他們之間的沉默總是這麼多,卻又那麼舒適,有時候她靜靜地坐著,在心裏默默期冀這一刻能成為永恒。她會在心裏努力記得此時此刻,此分此秒,每一寸的陽光,每一縷的微風,都將會成為她心裏永恒的記憶。

他們之間到底算是什麼?他不提,她也不問。他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語表達的默契。有時候他們也會說很多的話,他總是很耐心地聽她絮絮叨叨地回憶童年的生活,她問他:“你們家的傘鋪還在嗎?”

搬到城裏之前,江南一家和晉城住在相鄰的兩個巷子裏。晉城家開傘鋪,她記得他總是一語不發地蹲在院子裏的一堆竹篾藤條中,幫他父親做傘。他有一個姐姐,叫晉秀,總是在前麵的店裏幫著收錢。

他家人很和善,每次江牧和她去玩,總是前後招呼著,端上茶水,往她們的口袋裏塞糖果。她叫他的父親晉伯伯。晉伯伯有風濕病,走起路來不太穩當,他頭發花白,笑起來很和藹。他總是叫她丫頭,或是莞丫頭,莞爾是她小時候的小名。當年有一個算命先生來到她家,說她命中有克,需叫小名莞爾辟邪。她不喜歡這個小名,覺得它有些莫名其妙,幸好長大後也沒有人這麼叫她了。

她記得爸爸說過,全中國都找不到第二個傘匠能比晉師傅做出更加結實可靠漂亮的竹柄傘了。晉伯伯專做竹骨傘,有綢傘和油紙傘。他是個特別嚴厲考究的人,對每一把傘的選料,製作都毫不馬虎。傘骨采用江南獨特的淡竹,這種竹篾質細潔,色澤玉潤,烈日曝曬也不會彎曲。每年白露前,晉伯伯都會親自到餘杭竹林中尋覓,親自挑選淡竹。她曾好奇地問過他,他說,過嫩,過老,過大,過小的竹都不能要,真是所謂是百裏挑一。這樣的淡竹每株僅取中段 2 至 4 節作傘骨。加工成傘骨要經過十多道工序,傘麵要經過十六道工序,道道工序都有必須全神貫注,不得馬虎。最後做出的竹骨傘很輕巧,收攏時,彩色的綢麵不外露,傘骨恰好還原成一段淡雅的圓竹,十分樸素大方。她有時會半天半天地待在晉城家的院子裏,看著晉伯伯做傘,小心翼翼地把玩著做好的成品。她喜歡對著天光把傘撐開,精致的絲綢傘麵五光十色,有的緋紅台旭日一輪,有的蔚藍同晴空一色,有的青綠象碧水一泓,美不勝收。

晉伯伯做傘的態度特別古板嚴格,一絲不苟。每個想買他的傘的人都要提前預定,說明想要的材質和花色,到時候取成品的時候再付錢。雖然他的傘比一般商店裏的傘要貴好多,可是南鄉人都願意買晉伯伯的傘,他們覺得晉伯伯的傘是南鄉人的驕傲,雨天撐著晉伯伯手裏做出的結實漂亮的竹骨絲綢傘或是竹骨油紙傘,走在青石小巷裏,就有種獨特的歸宿感,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的,特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