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1 / 2)

突然開口道:“寧太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買下這個公寓嗎?”

寧太太神色微驚,很快調整好表情,站直身子,道:“是的。”梁先生隻是微笑著不說話,半躺著藤椅上,神色倦怠。寧太太注意到他沒有刮臉,下巴上是一片深青色的胡茬,這麼多年來,她知道梁先生是最在意形象的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心中卻隻能幹著急。

梁先生慢慢抬起頭,看向他經常凝視的方向,緩緩說:“你看那裏。”

寧太太抬眼望去,看到了隔壁人家的陽台。那陽台麵朝另一個方向,小小的,很普通,擺著幾盆精致的花草,隻是看上去多日無人打理,有些葉子已經枯黃衰敗。一根晾衣繩在薄暮時分的微風中輕輕晃動,安靜無聲。她笑道:“隻是稀疏平常的景色,不知道先生指的是什麼?”

梁先生平靜地說:“那是千秀的陽台。”

寧太太的身形微微一晃,過了片刻,她才說:“是啊,千秀的陽台。”

梁先生微閉著眼,道:“你坐下吧,和我說說話。”寧太太搬過一張椅子坐下,眼神卻又飄向不遠處的陽台,神色複雜。他又問:“寧太太,你是否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到千秀的情景?”

寧太太溫和一笑:“當然記得。那時候你還剛剛接任你二伯給你的重任。你不喜歡你二伯,卻喜歡膩著我。我把你當做孩子看待,而其實你內心遠遠比一般孩子早熟許多,在千嵐還想著怎麼穿衣打扮時,你想的卻是如何為你母親爭氣,剛剛進入德溫特集團,就已經籌劃如何推倒江氏和拉斐爾。”

梁先生的表情很平靜,他淡淡說:“我問的是千秀。”

“我那時候以為,世界上隻有我一人知曉白雪小姐的秘密。你也知道,我從小在白家長大,對白家有特殊的感情。”寧太太回憶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白家是香港最德高望重,曆史悠久的大家族,自從民國時期從內地遷來,一直在香港各行各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我記得,白家上下講究詩書禮儀,進退有度,規矩森嚴。所以當初陪著白小姐嫁到江家時,我打心眼裏就瞧不起江家那種財大氣粗的暴發戶。就像千嵐,雖然我從小努力教導她,但是她在江家長大,沒有白家的環境熏陶,她注定成不了白雪小姐那樣秀外慧中、知書達理的真正的大家閨秀。”

“這麼多年來,你還是無法忘記,看來白家對你的影響真是很大呀。”

“那是自然。”寧太太輕歎一口氣,“那時候你找到我,告訴我白雪小姐嫁給江家,是因為兩家定下了協議。白家幫助江家在香港發跡,但是白雪小姐的子女必須交還給白家,在白家長大,成為白家的合法繼承人。這份協議是有法律效應的,我當初也不知道,白雪小姐懷孕期間,察覺到了事態不對,才告訴了我這事,並要我幫助她把孩子從私人醫院拿出去。我們的計劃原本很成功,隻是江鬱皓太狠毒,竟然想同時要了孩子和白雪小姐的命,當時我沒有辦法,之得把孩子交給白雪小姐的一位至交,等我回來時,白雪小姐還是出了事情。那段時間,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我以為世上隻有我知曉,那時候你告訴我你找到了千秀,並且可以幫我報仇時,我簡直不敢相信。”

“現在我們已經成功了。”

“是啊。當初你借出差名義帶我去上海看千秀。那時候你是雇著一個私人偵探嗎?我記不太清了,我記得千秀與她的養父養父,還有那個哥哥一起逛街。千秀大約十五六歲的光景,長得白淨秀氣,舉止斯文,像極了白雪小姐。後來他們一家到香港旅遊,我沒有見到她,倒是你二伯見著了,回家便氣衝衝的,似乎很不高興,大約又被你頂撞了。你那個時候呀,不知道有多自信,幾天功夫就對我說,千秀一年後一定會來香港上大學。”

聽著寧太太絮絮叨叨的聲音,梁先生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他說:“是啊,那時候我有多麼意氣風發。我真沒有見過那麼單純的小姑娘,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舉止談笑間卻透著種種古靈精怪,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她那小腦袋裏麵在想些什麼,總是說出些意想不到的有趣的話來。”

寧太太嘴角噙著笑意,看著他:“梁先生,恕我多言,盡管一開始你是帶著目的接近千秀的,但是這麼長時間來,千秀在您心裏的地位一定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吧。”

梁先生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看向對麵陽台的方向。過了一會,他慢慢說:“那就是她的陽台。她還住在那裏的時候,每一個黃昏她都會站在陽台上,穿著白色的棉布印花睡衣,剛剛洗完的長發濕漉漉的,披在肩上,烏黑纖細,風一吹就飛揚起來。她細細地給每一株植物澆水,用一把紅色的剪刀小心的修剪枯葉,有時候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想著想著就會自顧自地笑起來,孩子氣的臉蛋上就會露出深深的酒窩。有時候她在陽台上對著天空發呆,撐著下巴,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心事。你知道嗎,那些時候,我多麼想我能站在她身邊,聽她告訴我她心裏那些細小瑣碎的想法。可是我沒有辦法走近她,永遠也沒有辦法,我隻能一直這樣遠遠地看著她。”

寧太太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在眾人麵前風度翩翩、氣質不凡的梁子安先生也會為了一個人變得如此痛苦,這情形大約也隻有她能看得見了。梁先生卻閉上眼,淡淡說:“她說過,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她還說,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是啊,她這麼聰明,她說的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