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
那是多年前的冬日午後,他追人不得求,在天澤樓下發呆,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到師兄手拿一件外衣在他身邊。
“如果你這麼難過……不如先和我在一起看看。”
“嘖,本少爺才不要你這個悶葫蘆。”
而無弦回答他的卻是那一如既往的笑容。
“那我要你好了。”
他總是這樣,慢慢地把這個人在身邊變成了習慣。
但是他有沒有想過,一旦師兄不在了,他又把誰當做習慣。
“師兄你看,這裏是萬花晴晝海……我小時候就聽師父說,這裏是很多人告白的地方。來過這裏的人都說很美,但是我一次都沒有來過……”
“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子啊……什麼事情都讓我給你收拾,受傷了不知道上藥,像厲害得不知道疼痛似的。還記得上次在浩氣盟的牢房,我也是扒開你衣服才知道你傷的那麼重的……”
說著說著,有些困。
“我有點累了,醒來再說。你不是會彈琴嗎?給本少爺彈上一曲吧……我喜歡你平時給我彈的那首曲子,叫什麼來著……?”
猶記得某年某日,那時三兒還沒進浩氣盟的時候。一日中午,一如平常在天澤樓下台階上午睡。
“……醒了?”背後的人稍稍抬眼,“醒了就不要裝睡。”
陽光透過花樹灑下來。
“不要……靠著你我安心。”
低頭笑笑,他還是說道:“起來吧,我給你彈曲子聽。惡人穀的萬花師父剛教我的。”
“他為什麼教你曲子呀?”
“因為我想學。”
清脆的琴音響了起來。
“這首曲子叫什麼?”
無弦拂去琴弦間落下的花瓣,輕聲道:“《來儀》。這首古曲名作來儀,取意鳳凰來儀……”托著下巴聽了小段,三兒問:“既名為鳳凰,那何來鳳,又何來凰?”
“……”無弦一愣,少頃收起臉色,道:“閉嘴,好好聽便是,何故問那麼多。”
“哈哈,我以為是師兄你為了討好誰家的閨秀,特意跟萬花的師父學的這首曲子,讓我來試試好聽不好聽呢……”三兒打了個哈欠,繼續道:“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能求得我師兄的一曲《來儀》,真是羨慕啊……”
“你是這樣想……?”柔和的眉眼微微發亮,“我不經常彈曲,普天之下,能聽得我奏琴一曲《來儀》的不多,你嘛……算是第一個。”
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嗎?
“我不信……”眯起眼睛看著他,“師兄多情,我就算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摘掉落在發間的花瓣,“你最喜歡騙人了,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隨你。聽曲子就是。”無弦笑彎了眉,說道:“再說我早就有了天策府的師兄,一般的姑娘,我怎麼會看上眼?”
他又在開玩笑。
不過很真實。
多年以後,三兒每每想起天澤樓下的這幕,都難過不已。
師兄喜歡騙人,這輩子估計也沒跟他說過什麼真話。而作為師弟,這輩子也就這次沒有信他。
不過三兒也是信了的。
隻不過他信的是那句“我已有了天策府的師兄,一般的姑娘,我又怎會看上眼?”而不是那句“普天之下,能聽得我奏琴一曲《來儀》的不多,你算是第一個。”
師兄總是這樣騙他,總是讓他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又是假。
以至於多年之後,他每每想起,都怨恨自己當年那句尚未脫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