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萬分,像墩子這種敦厚老實的人進入魚龍混雜的大都市混跡江湖,也隻有被黑暗吞噬的份,一般這裏像他這種年紀的人,無一不是老奸巨猾、爾虞我詐、見利忘義,墩子貪財好色,此是人之本性,但不做傷天害理的勾當,沒想到在這萬裏之外的泥潭裏,還能尋覓到這種真誠直爽之人,心裏甚是欣慰,剛來到深圳的日子已是不堪回首,現在,至少身邊還有個值得信賴的夥伴。

左肩骨上的傷口已經被醫生縫好了,除了偶爾的動作引起的輕微疼痛外,倒是沒有什麼異常,一路上墩子攙扶著我穿過巷子到另一條大道才敢攔下一輛出租車,車子直達先前那個港口,此時已是淩晨一點半,距離開船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們在港口的最左端終於找到了那公務員所說的貨輪。

這艘貨輪並不大,大約有三層樓那麼高,隻是比較長而已,長年在海水裏浸泡的船身已然掉了不少漆,青色的藻類微生物爬在上麵,整艘船被籠罩在黑夜裏,看起來就像是加勒比海底的沉船,心裏不免懷疑這船是不是行到半路上就會被一簇浪頭打翻了去。

我跟著墩子踩著上下搖晃的厚木板登上甲板,上麵放著的全是一箱箱貨物,吊繩依舊在往船上裝載一個個大木箱,從其中傳出來的碰撞聲可以確定這裏麵裝的全是陶瓷,而這艘船也是專門托運陶瓷碗罐之類的盛裝器具。

“嘿,你們是什麼人,不可以隨便上這艘船。”一個抬著大罐子水手摸樣的小夥子在不遠處嚷道。

墩子雖傻,但再鈍的器具總得有一天也會被社會這口磨刀石整得圓圓滑滑的,他走上前去幫那小夥子放下懷裏的大罐子,隨後從兜裏的煙盒中抽出一根遞給小夥子,並掏出火機給他點上,小夥子見到小黃就像墩子見到美女一般,兩人笑嗬嗬地聊了起來。

墩子這手真絕,這也是大多數人能夠在大都市站穩腳跟的依據,像我這種問道不久的愣頭青肯定是不行的。

沒一會兒墩子又將大罐子抱起遞給那位小夥子,小夥子一個勁地道謝,態度跟剛來飛揚跋扈相比幾乎是轉了180度。

墩子又抽出一根小黃打發了那個水手,轉身回來將剛才打聽到的消息跟我轉述了一遍,伸手指向甲板另一頭穿著白色海軍裝站的筆直的老年人道:“那就是他們船長。”

聽完墩子的轉述,原來是這艘船也是經常順路帶一些過往的商客,隻需跟這位駐足在船頭的船長說明情況就行了。

我對墩子說道:“這事還得你出手,我可做不來。”

墩子拍拍胸口,然後學著軍人敬禮道:“必定馬到成功。”然後跨著滑稽的正步向那不遠處的白影走去,船頂的探照燈照到那位船長的身上,視覺的衝擊讓我產生那不遠處駐足的白影是一道千年海底幽靈的幻想,他轉過頭來,臉上必定是掛著些許腐肉的森森白骨。

墩子正跟那位船長溝通,看他手足舞蹈,焦頭爛額的樣子,我心裏也是不安,這最關鍵的一步,成功與否在於那位船長的決定之間。

片刻,墩子過來了,一臉的焦躁,希望似乎跌倒了穀底,但我還是心存僥幸地問:“怎麼樣?”

他攤開手說:“唉!他需要我們的身份證明。”

我歎了一口氣,希望雖然渺茫,但依然還有挽回的餘地,我示意墩子攙扶著我,小步向那人的方向移去。

他偏著頭看著我,眼裏似乎存有一絲錯愕,但隨即便被堅毅和嚴厲之色眼湮沒了去。

“你是殘疾人?”他先開了口,我搖搖頭,並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