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難道是封三娘嫌棄自己麻煩又讓人送道此處隨意漂泊?胡亂想罷,天際忽而一道悶雷,十一驚嚇住,不禁蜷縮入船艙躲靠在角落抱著自己的腿瑟瑟發抖。

她素來人小鬼大,但就是怕雷。又想她一人獨自在海麵上漂泊無依,父母還在普濟寺受難,若三日之期一過他們遭了毒手,那真的就隻餘下自己在這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人了。

不,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十一抹幹淨淚珠,來到船頭前,外頭風雨大作,烏雲滾滾,大有雷霆之勢,十一低頭定神一瞧,原來舟身早已經破了幾個大洞,十一大駭,胡亂拿了舟艙內的幾樣破布堵上,但洞像是活了一般,越是填堵破的越是厲害,十一已經遭受過一次水難,此番獨身一人逢此災劫,身邊又無親眷在側,望著那不斷往上冒的水柱,十一往後退步冷笑,頹然跌坐船頭仰頭看著天。

天亡我也。

此番想罷,但覺身子立時輕盈,十一驚詫不已,再凝神看時,才發覺自己是被人攔腰抱了起來。扭頭轉見此人,其形若鴻鵠,其身若蛟龍,其芳華蓋世,其勢態如虹,有她出現,好像這暗沉沉的天空都會為她開明幾分。

十一喜不自禁,揪住她的襟口道,“封姐姐!”

封三娘用餘光瞥她,淡淡道:“範十一,你好生麻煩。”

“姐姐若嫌我麻煩自可拋我下去,我是生是死與姐姐何幹?”十一服氣道。她料想封三娘嘴硬心軟,必定不會真的拋下她,於是拿定了主意非纏著封三娘不可,心裏這樣想著,手上也這般做了,伸手圈住了三娘的脖頸,死死抱住。

三娘凝眉道:“不是說與我無關,那你這又是作何?”

“我在憑著本能求生而已。”

沒想到封三娘眉頭一揚輕蔑道:“有一句話你說的對,你的生死與我何憂。”

未等十一反應,她的手一鬆,十一立時往下墜,一陣張惶之後噗通一聲落海,十一連嗆了好幾口鹹澀海水,冒上水麵抓住了舟繩,抹掉臉上水漬睜開眼,正巧望見天上一個穿著道袍的白胡子老人一劍貫穿了封三娘的身體,封三娘穿著的白腋裘上染上了一大片血紅色,她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而後身後冒出了九條尾巴。

“妖狐,今日我替天行道。”那白胡子老道大喝一聲,劍從封三娘體內自動抽出,又分化成了數道劍氣,全都指向了封三娘。

封三娘冷冷笑道:“自己成不了仙,卻眼紅別人成了仙的。”

“你為妖物,天下人人必將株之!”老道說罷,手指封三娘念念有詞道,“大自在天,烏魔般帝,庇護具例,並藍滌嘉,帝釋、梵王,諸法尊神,滅!”

封三娘摒棄凝神,嚴陣以待,又似乎感覺到了這邊灼熱的視線,於是扭頭遙遙望著這邊的十一。

十一大喊出聲道:“封姐姐!”

梵音洞府,封三娘剛放下藥盞便聽見床榻上的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三娘望著她,見她雙目緊閉,又見她眼角似有熒光,於是湊近了她,站在榻邊仔細觀察,忍不住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淚珠,又含在了口中。

又是苦的。

十一的額頭冒冷,神情也是痛苦不堪,封三娘知道她是夢靨,於是彎腰想要推醒她,卻不想那人猛然躍起,一把抱住了自己腰身,口中喊道:“封姐姐,我抱住了這個道士,你快跑,快跑。”

封三娘毫不遲疑地推開她,轉身欲走,剛踏出門口一步,但又聽背後那人道:“封姐姐,我欠你的恩情一定會報。”

封三娘腳步一滯,轉身開口問道:“我若要你的心,你給不給?”

夢中的十一似是聽懂了這句話,口中含糊不清道:“你若要就拿去,但你得答應我下山救我父母,我才可將心交與你。”

於是封三娘折返到她跟前,抬手在她麵前虛晃一下,見她無異動於是抬起雙手,懸空放在她身體上方,感覺到她的心脈躍動,閉目往她右心口挪去。

七竅玲瓏心集合天地精華,凡百萬人之中萬年才出一個,有此心的人秉性純良,又得天地眷顧,能與自然萬物溝通,可謂天賦異稟。若自己吃了這顆心,功力大增,更少去千年的修行,或許亦可憑借此心一舉列入仙班。

手貼合在她的心窩處,三娘屏住呼吸,指甲在瞬時間長長,指尖稍曲,一點一點往十一心窩處挖去。指節方嵌入她的肌理,三娘隻覺得一陣刺痛,伴隨著“茲茲”的聲響,三娘迅速縮回了手,一瞧,不單指甲斷裂,就連五指尖表皮都被灼燒傷了。

三娘正遲疑間,見十一眼珠轉動有醒來的趨勢,於是心神一慌立即衝出了房門往外頭躲避去了。

範十一醒來方察覺剛才是一場噩夢,揉著額頭瞥見了放置於茶幾上的藥物,那碗上還冒著熱氣,打量周圍似是封三娘的梵音洞府,於是心下稍安。

起碼不像夢中的那般自己又被封三娘趕了出來,也不會像夢中那般封三娘被那老道士萬箭穿心,喝完了藥,十一看著燭火跳動,想起自己的父母,於是起身去找封三娘。

又說三娘這頭正無比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指尖,不斷在壁畫仙境中來回踱步,心神不寧,幾番思索下終於還是來到了藏書閣中,打開最裏麵的一個木匣子,翻出那本故友遺留下來的書卷,那書卷紙麵泛黃,邊角也有破損。三娘仔細翻開中間一頁,隻見白光一閃,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從書上方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