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糖人、燈籠,滿滿一條街。天上是絢爛的火樹銀花,地麵上是繁繁密密的各式燈籠,仿佛向上天臨時租借的星辰般閃耀。

“怎麼樣?”範十郎見十一的模樣,心滿意足,“前麵還有人舞獅,城門邊上有人在放河燈,你一定都要去瞧一瞧。”

十一眉眼彎了彎,點頭。忽而渾身一顫栗,腦海中似有銀針在刺,她偷眼望了一眼範十郎,咬緊下唇憋著,餘光瞥見街角有一茶樓,便提議道,“哥哥,我先去喝一口茶,你轉了一圈再來找我。”

“你不與我一起?”

“不了,”十一搖頭,“這裏人太多,我不喜歡,茶樓臨街的隔間,正好能看到所有景致,也不算白白出來一趟。”

範十郎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那好,你別亂跑。”

“嗯。”

十一上了茶樓,用重金定下原來安排給別人的位置,臨窗往下望。她端起一盞茶,剛要飲下,但喉嚨間卻冒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她吐了出來,低頭一看,那原本清澈的茶水麵上飄著血絲。十一麵色慘白,合上那盞茶放置在一邊。

下方人海中,有一戴著鬥笠的女子經過。

十一無意地瞧著她,腦海裏忽而冒出一張模糊的臉孔,像是映照在平靜湖麵上的人影一般,原本該平平靜靜,但卻被一塊石頭打亂,帶著波痕的一直一直擺動著的臉孔,那樣模糊,卻那樣讓十一不安。

她平靜地從人群中穿梭而過,明明擁擠的人流,硬是為她讓開了一條小道,她似小魚在水間般任意遨遊,飄渺、如夢似幻。

“站......站住!”過了一會兒,十一才從那種出神中回過神來,猛然站起,撐在窗口對著下頭那人喊,但微弱的聲音淹沒在躁烈的聲音之中,下方的人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也無人注意她。十一轉身欲要下樓去追,她不知道為何,但覺得一定要追到那人。

“對不起,借光。”十一在樓梯口撞到一人,她道歉道。剛踏下樓梯一步,隻覺得頭暈目眩,她隻好扶著扶手,站在原地等待目眩感沉澱下來。

“這位姑娘,容許我給你把把脈。”來人忽而道。

十一抬頭,方才瞧清楚他。

那是一個頭戴方巾的年輕男子,書生模樣,背著一方形布袋,手裏拿著一布帆,上麵書寫著幾個黑字。

他竟已看出我是女兒身?十一一笑,搖頭道,“我不需要,謝謝。”

“姑娘幾年前得過一場大病,昏迷了半年,醒來之後卻記不得許多事情,還常感覺體虛,有時候會頭暈目眩,心煩躁動,常出虛汗,是也不是?”

十一僵直,回頭鎖眉,“你怎麼知道?”

那人拉開自己的招牌,指著上麵的黑子念道,“‘神算子’,在下能替姑娘算命,還能治姑娘的怪病,若是姑娘不相信在下,在下隻能離開,不過若是姑娘變得越來越嗜睡,總有一天會醒不過來。”

“未請教——”

“在下姓蒲。”

“蒲先生,”十一將他引進自己定的隔間中,伸出手放在桌上道,“有勞了。”

範十郎推開麵前擋道的人,終於在一個燈籠攤子前抓到了他一直跟著的人。那人回頭,見到範十郎的臉先是一愣,然後訝然失色,著急要逃,卻已經被範十郎死死抓住,逃脫不得。

“還想跑,”範十郎攤開手道,“把我的田黃石還給我!”

那人忽而雙膝跪地,對著範十郎苦苦哀求道,“公子,我這樣做實屬無奈啊,請公子放過我!我家裏有病重的老母親,她還等著我回去為她煎藥治病,若我去坐牢了,我的老母親必死無疑啊!”

範十郎麵色鬆了鬆,猶豫道,“你家裏果真有病重的老母親?”

那人重重點頭,“公子這石頭我也不要了,但是公子能不能施舍一些錢給我,我好給母親治病啊!我要的不多,十兩就夠,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渡!”

“這——”範十郎從腰間掏出一定銀子,交到他手中道,“那你先去替你母親看病。”他的確曾在藥鋪中遇見此人,遂信了他的話。

“謝公子!”那人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這是您的田黃石。”他交還了石頭,轉身就走。

範十郎低頭看了眼那石頭,覺得有些輕。

“你倒是好心,”有人在身邊涼涼地道,“但是你又被騙了。”

“啊?”範十郎轉眼一瞧她,頓時喜上眉梢,“姑娘,是你!”

“這根本就不是田黃石,”白衣女子拿過他手中的石頭,然後一握,再攤開手,那石頭便化作了一攤泥沙,“隻是一團染了色的泥塊。”

作者有話要說:今年元月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87故再相逢

範十郎找到十一的時候,見她正悠然地飲茶,麵前店家送的花生等物皆不曾動過,在對麵的位置上也擺放了一副茶具,範十郎便笑著坐下,端起茶杯就要喝,但見十一伸手按腕道,“你要是渴了就喝水去,這茶若是被你這般老牛喝水般咕嚕飲用,簡直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