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能改變嗎?能,假若可以改變身體的話。每個人生來懵懵懂懂,性格又倔強暴躁;晚年中風,簡直成了個愛哭、膽小、溫沉的傻孩子。他的身體跟已往不一樣了。但是隻要他的神經、血液、骨骼情況照舊,他的天性就不會比一隻狼和一隻黃鼠狼的本能能起骨骼變化。
英國有一首小詩題名《藥房》,比意大利詩《卡庇托勒廟》精明得多,或許在布瓦洛的《聖歌隊》詩之上。我覺得這首詩的英國作者在詩裏寫得很好:
一瓢水、火、土的秘密混合劑,便做成了愷撒和拿騷的心。
一種未知動力不可戰勝的力量,能使斯羅納厚顏無恥,使他妻子感觸靈敏。
性格是由我們的感觀和感情合成的。我們分明是不能自談感情和觀念的,因此我們的性格不能完全由自己作主。假若可以由我們作主的話,每一個人就會是十全十美的了。
我們既然不能自說情感和才幹,我們可以對品德加以評判。
我們若不深思熟慮,便自以為可以主宰世界,仔細考慮一下,就會看出原來對什麼事我們都做不了主。
您想完全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嗎?那就請您每天給他吃瀉藥,一直把他弄死為止。查理十二世在邦德爾大路上由於創傷化膿而發燒的時候,就不是原來的查理了。別人可以把他像一個小孩一樣令人自由擺布。
假若我有一個歪鼻子和一雙貓兒眼,可以用一副假麵具遮蓋起來。我能夠把我的天賦性格遮蓋嗎?
有個人,生性激烈粗暴,晉見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控訴有人仗勢欺人。弗朗索瓦一世的臉孔,眾侍臣畢恭畢敬的姿勢,甚至連他站的地方,這一切都給這人留一種深刻的印象;他不由得就把眼睛低下去,粗暴的嗓間也溫存起來,謙遜地呈上他的訴狀;人家或許以為他生來跟那些侍臣一樣溫存,在這些侍臣們當中,他甚至更顯得局促;然而如果弗朗索瓦一世會看麵部表情,便不難從他那雙俯視著卻又燃燒著陰暗的火焰的眼睛裏,從他麵部緊張的肌肉上,從他緊閉的嘴唇上看出這個人不是他被迫裝出的那樣溫存。
這個人跟隨弗朗索瓦一世到了帕維亞和他同時被捕,一道被送進馬德裏的監獄;弗朗索瓦一世的威嚴對他不再產生以前那樣的恐嚇;他同他尊敬的對象親昵起來。有一天,他給國王脫靴子沒有脫好;國王因遭不幸,脾氣變壞了,便生氣了;我說的這個人便把國王趕了出去,靴子也從窗口扔出來了。
羅馬教皇西克斯特-昆特生性輕率固執、狂妄,傲慢急躁、又喜歡報複。這種性格似乎在他學道期間所受考驗中溫存多了。他剛開始在他會內有些威望,便對一名守衛人員大發脾氣,用拳頭毆打了他;他剛一在威尼斯擔任宗教裁判官,便在執行職務時專斷獨行;做了紅衣主教後,便發起教皇式的脾氣來。這類癲狂行徑使他失去了本性;使他的人品和性格模糊不清;他又偽裝謙遜,並且做出行將就木的樣子來;因而人家把他選為教皇。這一機會使他長期為政治約束著的堅強的本性又膨脹起來:他是教皇中最驕傲最專橫的一位。
宗教扼製著天性的力量,卻不能把天性毀滅。酒鬼在一所隱修院裏,把每餐的葡萄酒減了,便不會再醉了,但是他還是愛酒。
性格隨著年齡的變化而減弱、增強。這就好像一棵樹,雖隻結一些變種的果子,但是果性沒有改變;這棵樹雖長了一些苔蘚,而且生了蛀蟲,總還是橡樹或梨樹。如不是人為改變樹的本性,能夠由自己想像出什麼東西嗎?能使一個碌碌無為的人勤勞起來,能使一個性子急躁的人神誌遲鈍,沸騰著的心靈冷靜下來,讓那個缺少音樂感的人對於音樂和詩感到興趣;任何人辦不到的,就像您希望給天生的盲人恢複視覺一樣。我們能改變、緩和、隱藏自然所稟賦在我們身上的;然而我們什麼也不能有所增加。
有人對一個種田的人說:"您的魚池裏魚養得太多了,它們長不好的;您的牧場的牲畜太多,缺少草,它們是要餓死的。"經過勸告以後,就發生了這樣的情形;竹簽魚把這個種田人的魚吃去了一半;狼把他的羊吃了一半;餘下的便都肥起來。他這種經營管理人高興得起來嗎?這個鄉下佬,也許是您自己;您的一種情欲吞沒了其他情欲,您還以為勝利了。我們大家幾乎都像老將軍,看到一些青年軍官調戲婦女,便怒氣衝衝地對他們說:"先生們,您們是怎樣學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