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拿著菜單在打字機旁坐定,把一張卡片卷在滾軸上。她是個靈巧的工作者,通常一個半小時就可以把21張卡片全部打好。

今天菜單上更動的項目比往常要多。各種湯都比較清淡,肉食花樣改變也比較多,整個菜單充滿了春天的氣息,那些油炸食品都被清淡的食品取代了。

莎拉的手像夏天小溪上飛舞的小蟲一樣在打字機上靈巧地跳動著。她從上到下仔細地看著,按照各種菜名的長短把它們打在恰當的位置上。剛剛打到水果名稱,不知怎麼,莎拉對著那張菜單哭了起來。淚水從她失望的心靈深處湧上來,積聚在她的眼睛裏。她的頭抵在打字機的小桌上,很久沒有抬起來。

她朝思暮想的沃爾特已經兩個星期沒有寫信給她了,而菜單的下一個菜名正好是蒲公英和一種什麼雞蛋——別管它是什麼雞蛋!——蒲公英,沃爾特正是用蒲公英做成美麗的金黃色花冠,為他愛情的王後和未來的妻子加冕的啊!那是春天的使者。

然而春天是多麼奇妙啊!在這個用石頭和鋼鐵築成的寒冷的大城市裏,愛人的信息一定會飛來。除了穿著毛茸茸的綠衣服的田野的信使蒲公英——法國人形象地叫它獅子的牙——還有誰來傳遞春天的信息呢,蒲公英開花的時候,它就盤在姑娘的深棕色頭發上成全好事;而鮮嫩未開花的時候,它就跑到開水壺裏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莎拉的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淚水也止住了。她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地按著打字機的鍵,她的思緒、她的心靈已飛往鄉村和她心愛的青年約會了。不久,她的心又回到曼哈頓的石砌建築中來,打字機又開始快速跳動。

六點鍾,侍者送晚飯來,然後把打好的菜單帶回去。莎拉悶悶地吃了晚飯,看看鍾,已經七點半了,隔壁房間裏傳來了兩個人吵架的聲音;在樓上那個房間住的男人好像在弄什麼樂器;煤氣燈的光稍微暗了一點,有人著手撤煤火;隱約還可以聽到後院籬笆附近傳來的貓叫聲。根據這種跡象,莎拉知道她現在該看書了。她拿出書來,把腳擱在旁邊的箱子上,認真地看起來。

門鈴聲打破了寂靜,房東太太急忙去開門,莎拉放下書來聽。

“哦,是你,要是你,也會跟她一樣的。”

高亢洪亮的聲音從樓下門廳一直傳到莎拉的房間,莎拉跳起來去開門,書掉在地板上。

講到這裏,你大概已經猜出來者是誰了。莎拉跑到樓梯口時,她的農民正一跨三級地跑上樓來,他一下把她摟在懷裏。

“你為什麼不寫信?這到底是為什麼?”莎拉大聲說。

“紐約可真是個大城市,”沃爾特·富蘭克林說,“一星期以前我就照老地址去找你了。到那裏一問才知道,你在星期四就已經離開了。從那以後,我想盡辦法到處找你,比如去警察局!”

“我給你寫信了呀。”莎拉說。

“我一封也沒有收到!”

“那你怎麼找到我的呢?”

年輕農民的臉上此時綻放著燦爛的笑容,他細細地向莎拉娓娓道來。

“今天晚上,我到隔壁的那家家庭餐館去,”他說,“我不在乎它有沒有名氣,每年春天的時候,我都吃一些清淡爽口的蔬菜。我的眼睛在那份用打字機打得漂漂亮亮的菜單上看了一遍,想找一樣蔬菜吃,我看著看著,眼前一亮,激動得把椅子都弄翻了,於是急忙喊來老板。他告訴我你住在這裏。”

“這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你打字機上的大寫字母W,不論打在哪裏,都與其他字母不在一條直線上,總是偏上。”富蘭克林說。

年輕人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菜單,指著其中的一行。

莎拉一看便知那是她在那天下午打的第一張卡片,在它的右上角還有一滴眼淚的痕跡。但在本來應該是一種蔬菜名稱的位置上,卻出現了一行字,那是對那金色花朵的回憶使她的手指不聽使喚,按在了別的鍵上。

“最親愛的沃爾特和白煮雞蛋。”這一行字清晰地打在兩道菜名之間,一對年輕人互相交換了眼神,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