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 願
——[中國]鬱達夫
窗外頭在下如拳的大雪,埋在北風靜默裏的這北國的都會,仿佛是在休息它的一年來的煩劇,現在已經沉睡在深更的暗夜裏了。
室內的電燈,雖在發放異樣的光明,然而桌上的殘肴杯碗,和老婢的來往收拾的遲緩的行動,沒有一點不在報這深更寒夜的蕭條。前廳裏的爪子們,似乎也倦了。除了一聲兩聲帶著倦怠的話聲外,一點兒生氣也沒有。
我躺在火爐前的安樂椅上,嘴裏雖在吸煙,但眼睛卻早就想閉合攏去。銀弟老是不回來,在這寒夜裏叫條子的那幾個好奇的客人,我心裏真有點恨他們。
銀弟的母親出去打電話去了,去催她回來了,這明燈照著的前廂房裏,隻剩了孤獨的我和幾陣打窗的風雪的聲音。
……沉索性沉沉到底,……試看看酒色的迷力究竟有幾多,……橫豎是在出發以前,是在實行大決心以前,……但是但是……這……這可憐的銀弟,……她也何苦來,她仿佛還不自覺到自己不過是我的一種Caprice(任性)的試驗品……然而這一種Caprice又是從何而起的呢?啊啊啊啊,孤獨,孤獨,這陪伴著人生的永遠的孤獨!
當時在我的朦朧的意識裏回翔著的思考,不外乎此。忽而前麵對著院子的旁門開了,電光射了出去,光線裏照出了許多雪片來。頭上肩上,點綴著許多雪片,銀弟的娘,臉上裝著一臉苦笑,進來哀求似的告我說:
“廣寒仙館怡情房裏的客人在發脾氣,說銀弟的架子太大,今晚上是不放她回來了。”
我因為北風雨雪,在銀弟那裏,已經接連著住了四晚了,今晚上她不回來,倒也落得幹淨,好清清靜靜的一個人睡它一晚。但是想到前半夜廣寒仙館來叫的時候,銀弟本想托病不去,後來經我再三的督促,她才拖拖挨挨出去的神情,倒有點覺得對她不起。況且怡情的那個客人,本來是一個俗物。他隻相信金錢的權力,不曉得一個人的感情人格的。大約今晚上,銀弟又在那裏受罪了。
臨睡之前,將這些前後的情節想了一遍,幾乎把脫衣就睡的勇氣都打消了。然而幾日來的淫樂,已經將我的身體消磨得同棉花樣的倦弱,所以在火爐前默坐了一會,也終於硬不過去,不得不上床去睡覺。
砰砰的一陣敲門聲,叫喚聲,將我的睡夢打醒,神誌還沒有回複的時候,我覺得棉被上,忽而來了一種重壓。接著臉上感著了一種冰冷冰冷的觸覺。我眼睛還沒有完全打開,耳朵邊上的一陣哀切的斷續的啜泣聲就起來了。
原來銀弟她一進房門,皮鞋也沒有脫,就拚命的跑過來倒投在床上,在埋怨我害她去受了半夜的苦。暗泣了好久好久,她才一句一句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