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站得無聊,主動找她說話:"孩子上一年級還是二年級?家裏沒有老人幫忙照應嗎?"
卉紫嗯嗯啊啊地含糊其辭。老太太就自言自語嘀咕,說些孩子放學太晚、作業太多之類的話。
校門內有一群群孩子出來了,都是些低年級學生,規規矩矩排著隊,過了馬路之後便揚手跟護送的老師再見。老太太接到了孫子,立刻替小孫子拿過書包,又遞一根火腿腸在孩子手上,祖孫兩個攙著手走回去。
半小時之後是中年級的孩子們。這一群可沒有剛才的孩子那麼守規守矩了,一個個腳底下安了彈簧似的,走路渾身都動,腦袋不住地轉前轉後交換有趣的新聞,再就是把路上的石子當皮球踢來踢去。一旁的老師上一天課都累得夠嗆,這會兒便懶得再管,隻看著他們別衝上馬路就行。
6點之後,才開始有六年級的學生陸陸續續走出校門。他們沒有整隊,而是按照自習課完成作業的情況,完成快的先走,完成慢的後走。那校門就像一隻鋼筋水泥雕成的大嘴,一會兒吐出來兩個,一會兒吐出來兩個,怎麼也不肯痛痛快快地吐一次。
卉紫把自己隱在一棵梧桐樹後,不讓金鈴一出校門就能看見她的身影。她看見金鈴的班長胡梅第一個出來,然後是劉婭如,然後是總被金鈴忿忿不平地提在嘴邊的那個男孩倪誌偉。再接著大門就吐出了小胖子金鈴,她是跟好朋友楊小麗手拉手走在一塊兒的。卉紫自慰地想:還算好,看來她作業做得不慢。兩個女孩子在校門外分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金鈴單獨一個人的時候走得飛快,仿佛要去趕赴一個很重要的約會而又時問不多了。卉紫推車在後麵跟著,與金鈴斜隔著一條馬路。
金鈴從菜場旁邊的巷子進去,沿路隻飛快地光顧了一下賣本卡通畫書的小攤子,就熟門熟路地拐進另一條巷子,走了約摸20米遠,停在一個很舊的鐵柵門外,伸手按門鈴。卉紫立在巷口,借一個帶雨篷的報攤做掩護,瞪大眼睛不敢有絲毫疏忽。
片刻,鐵門打開了,開門的人不知道跟金鈴說了句什麼,金鈴笑得仰起了圓鼓鼓的臉。她幾乎是跳著蹦著走進門內。
卉紫很著急,從她站立的角度隻能看見門外的金鈴,看不見開門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卉紫是下了大決心要弄清情況的,所以一急之下也顧不得會不會讓金鈴發現,把手裏扶著的自行車往報攤上一靠,說:"麻煩看一看。"抬腿就往巷子裏奔。圍著報攤買報的人見卉紫一個40來歲的女人突然間急得像救火的樣子,紛紛抬了頭看她跑。有人還關切地問:"她的錢包被人扒了嗎?"更有好心的人顧不得多問,撒腿跟著她就跑,一副見義勇為要幫她追回錢包的架勢。卉紫隻得停下腳步,回頭對身後的人說:"沒事,我跑步練身體呢。"跟著她跑的人這才止步,擺出一臉上當受騙的憤怒。
這一耽擱,卉紫趕到鐵門外麵的時候,金鈴和那個開門人已經親密地攙扶著上了小樓的台階。卉紫驚訝地發現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的背影,老人因為腿腳不靈便拄著一根拐棍。
這背影好熟!卉紫在心裏費力地想。這是誰?金鈴怎麼會跟她認識,又天天放學後到這裏來消磨一段時問?消磨時間的結果,金鈴的功課非但沒有耽誤,還一天天有了進步!奇怪奇怪......
卉紫走回報攤取她的自行車。攤主手一伸說:"2毛錢。"卉紫莫名其妙:"什麼2毛錢?"
"我幫你看自行車,你可不是要付2毛錢嗎?"攤主振振有詞。
卉紫心裏有事,懶得多說,掏出兩個硬幣扔到攤子上,推了車就走。走了一半的路她才想起:我的天哪!這老太太不是早先赫赫有名的特級教師孫淑雲嗎?去年"三八"婦女節雜誌社搞了一次婦女界人士大聯歡,孫淑雲還被餘老太用小車接到會場上坐了坐。聽說孫老師繼承過什麼人的遺產。天哪天哪!我怎麼居然一時想不起來了!
卉紫為自己的發現而激動,自行車也忘了騎,就那麼一路推著回到家。在樓道M碰上先她一步進門的金亦鳴,她慌慌張張又結結巴巴地對他說:"不得了,不得了......"
金亦鳴也跟著慌起來,連聲問她:"怎麼了怎麼了?"
卉紫就站在樓下把自己的發現告訴金亦鳴。金亦鳴鬆了一口氣:"你以後遇事沉住氣好不好?幸虧我沒有心髒病。"卉紫驚訝地說:"你讓我沉住氣?這可是發生在金鈴身上的事啊!"
"總之,隻要不是金鈴遭人綁架,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動。"
卉紫不計較金亦鳴的態度,一麵跟著他往樓上爬,一麵氣喘籲籲告訴他,孫淑雲可不是一般的特級教師,全國都很有名的,她在上小學的時候就知道孫老師的名字了。孫老師創立過一個什麼數學教學法,具體是什麼她搞不清楚,總之是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