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要練習速降,需要乘坐纜車,從山下到山腰處的。
宋詩意全副武裝坐在半空中的纜車裏,眼見著快到了,忽然聽見前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
呼吸頓時亂了,心跳猛地一滯。
滑雪是極限運動,稍有不慎就麵臨性命之憂。幾年前,她曾經親眼看見高級雪道上的一樁意外事故,有個高級滑雪玩家意外失控,連人帶板撞上賽道外邊的岩石,雪地裏隻留下觸目驚心的一攤紅,那人頭盔都癟了,可想而知頭盔裏麵是如何慘烈。
忽聞喊聲,她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朝前看去……
卻隻看見處,有人仰大喊一聲,然後就如離弦的箭般破空而出。
那抹紅很眼熟,眼熟到可疑。
下一秒,纜車抵達速降雪道的處,她跳下纜車,踏踏實實踩在雪地上,沒忍住,扭頭往山底下看去,脫口而出:“你大爺的。”
哪怕頭盔與滑雪鏡遮住了麵目,她也一看便知,又是那傻逼。
人嚇人,嚇死人。
她還從來沒見過哪個滑雪運動員這麼囂張,速降而已啊大哥,好好準備不行嗎,非得這麼一驚一乍撕心裂肺的?
可她的視線隨著那個身影下移,卻不得不承認,比之前幾次,他好像又快了一點。
奇怪,前幾次也沒見他這麼囂張,起步前還大吼大叫啊?
那抹紅像風,像火,在漫山雪白中飛速移動。宋詩意看著他,腦子裏忽然冒出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人們的眼神像煙霧,
它四周亂轉但不讓人在乎。
你瞧我是不是不同,
像這灰色城市中那一點兒紅。
她不記得這是什麼歌了,隻依稀記得兒時的胡同裏有個不修邊幅的中年大叔,典型的北京青年,每日搗鼓著一隻收音機,反反複複放著那時候流行的搖滾樂。
這歌就是他愛放的其中之一。
宋詩意站在雪地裏,看見那一點兒紅攜著風、乘著雪,一路急速而下,以利落的姿勢衝破終點線,然後定格。山腳下的人群像黑點,紛紛湧上前去,圍住了那一點兒紅。
原本被他嚇得心跳都亂了,此刻又不免好笑。
哈,又該他出風頭了。
她正想著,纜車上又跳下來個人。
郝佳像隻麻雀似的指著山下衝她嚷嚷:“哪,師姐你看見了沒?程亦川,那是程亦川吧?靠,那速度快趕上魏光嚴了!”
宋詩意搖頭:“應該差點兒。”
魏光嚴是男子速降那邊的領頭羊,今年二十三了,跑出了現在男隊最好的成績,可惜從去年年底開始就一直卡在那了。
郝佳還在衝山下看:“差點兒嗎?我看也八九不離十了!他這才剛進隊裏,就能滑這麼快,再練練那還得了?”
宋詩意沒話。
不是沒見過比程亦川更快的速度,國際比賽裏,隊裏的魏光嚴等人,或是當年的丁俊亞,他們都比程亦川快。
可她往下瞧,遙遙望向程亦川所在的地方,不知為何,卻唯獨對他印象深刻。
好像也不是因為速度快。
那是因為什麼呢?
她憶及初次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比賽直播,年輕人咧嘴衝鏡頭笑著,傻了吧唧露出一口白牙,還一個勁衝大家揮手。
那個傻勁兒,真是沒法。
光是想著,宋詩意又笑了。
郝佳奇怪地問:“你笑什麼呀,師姐?”
她一愣,擺擺手:“嗨,笑一個傻帽。”
瞥一眼山底下,她心道,可不就是個大傻帽嗎?年輕氣盛,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還生怕有人看不出,不擺臉上也要大吼大叫……嗤。
她和郝佳並肩往處走,那邊的魏光嚴正在做準備。
盧金元站在他後頭,口沫橫飛地指著山底下:“狂個屁啊狂!吼你媽呢吼!搞笑,真當自己是世界冠軍不成?”
魏光嚴沒吱聲,眉頭緊鎖,啪的一下把滑雪鏡戴上了。
盧金元還在一個勁叫喚:“那子挑釁呢吧?你可別省勁兒,給我狠狠挫挫他的威風!媽的,真是進了國家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