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僧見了,說道:“貧僧要尋個出錢施主,化兩個金銀錢。這個錢是銅的。”邛詭道:“這個錢拾時卻像黃金,到手就變了銅。你且拿去,看他到底是什麼的。”那化僧果然不知分量,他化了多時,並沒有人出頭舍他。此時遇了邛詭與了他金銀錢,還要嫌他是個銅的,那裏曉得窮和尚碰著了極門徒。邛詭的這一個錢,還從哀窖邊拾來的。虧他是個忽略金銀錢的人,所以與了化僧。那化僧並不在他以下,見了金銀錢,頭也不回,竟自去了。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邛詭回轉家中,一路又有聽得砍尾巴的人是錢士命。欲要和他計較,又是“三不如”。你道那“三不如”?力不如,勢不如,財不如。隻為這三不如,隻好含忍在心。然終是氣他不過,思量修煉須法術,與他賭鬥。所以堂中供了一尊窮極無量天尊,終日在家念些沒正經。修煉多時,未能得道。隻因無師傳授,枉勞心。一心又想去尋訪名師,遂離了沒撐浜,東蕩西馳,沒有投奔的所在。心中納悶,忽地裏來到一個廣天廣地的去處,看見一個人立在個洞門口,頭上沒有頭皮,把頭頂掛在空中頑耍,兩隻手在那裏抓霧露做餅。邛詭見了這個人來得奇怪,必然不是凡人,忙向前倒身下拜,叫聲師父。那人道:“你可是邛詭麼?”邛詭道:“正是。果然是個仙人,請問師父叫甚法號?”那人道:“貧道是天下聞名的,叫做脫空祖師。 你要拜我為師,我且收你做個徒弟。我就住在這洞中,這個洞叫做鑽天打洞。你要從我學道,且隨我進來。”邛詭遂跟了脫空祖師進了鑽天打洞,但見那洞中四麵七穿八窟,滿擺了許多空架子,每個架子上放一隻黃綠缸,缸中種的盡是虛花、眼前花。花紅子綠,望去煞是好看。朝外麵兩邊掛一副對聯,上聯是:“停停三兩日”,下聯是:“歇歇又明朝”。中間掛幅單條,說鬼畫。抬頭看見上麵懸一個匾額,上書“醉隔軒”三個描金大字,旁邊鋪一張滑榻,榻上掛一頂混帳。祖師坐在帳中,邛詭向他拜了四拜。祖師先教他把頭弄空了,沒有了腦子,然後慢慢的教他怎生可以沒得頭皮,揭得頂去,怎生可以抓得霧露做得成餅,怎生可以偷得天,怎生可以換得日,指東畫西,又傳授了他三畫一豎的秘訣,把全副本事盡行教導了他。正是: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邛詭習學了不多幾日,一學就會,諸般法術皆精。遂辭了脫空祖師,回轉沒撐浜來。試演法術,件件皆靈,自覺道痕已深,心中得意,那曉得貧病相連,頃刻間嘴牙歪斜,鼻青臉腫,忽然生起病來了。頭恢懷操,一步不可行,有時顛寒作熱,要死不要活,想來是窮人犯了富貴病了。遂延請了一個說嘴郎中,肩背葫蘆,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走進了邛詭家中,把邛詭一看,見他滿麵晦氣色。胗脈息,他卻有些牽筋縮脈,向邛詭說道:“你的病叫做窮病,這是你自己弄出來的。”邛詭道:“可有什麼藥吃。”那郎中道:“這個病是目下的時症,有一個神效奇方,服之可以立愈。”邛詭道:“是什麼奇方?”郎中道:“尊體內外皆屬空虛,立地無靠傍,總要跌倒,必須吃元寶湯才好。但此藥難以購求,你若無此藥,今生隻怕要帶疾的了。”邛詭道:“先生,此藥你的葫蘆內可有麼?”郎中道:“這是真方,我葫蘆內的是假藥。我是沒有這樣好藥的。”邛詭道:“可有什麼別法麼?”郎中道:“舍此無醫,我是去了。”那說嘴郎中一徑飄然而去。邛詭日夜躊躇,終無從覓處妙藥合得此方,病根已深。幸虧學得脫空祖師的法術,勉強調攝,雖不脫體痊愈,而身子略覺寬鬆。他一時想起了砍尾巴的人,恨滿胸懷。正是窮有窮氣,極有極氣。他便招兵買馬,打造軍器,遂自封為展升王,聚集了無數窮人窮馬,日日在摸奶河邊操演武藝,暗暗的打算要與錢士命廝殺,以報砍尾巴之仇。誰知早有一個人曉得了,要到獨家村去告知將軍。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不知邛詭的事,先曉得的是何人,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