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火紅的嫁衣鄭重地擺在桌邊。
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色的鳳凰正是冉冉欲出,宛若新生,雙眼滿是掙脫的欲望,豐翼的羽毛根根分明,雙翅振起,全然是一副欲飛待飛的模樣。這不難看出,這嫁衣的繡者該是如何手藝,又該是如何細心,對著這件宛若燃燒的嫁衣細細描繪斟酌。
一隻白皙的手緩緩撫上嫁衣,每一處角落,每一種色澤,每一筆針線。一滴淚正掉落在鳳凰的眼珠之上,溼潤,浸透。這鳳凰亦泫然欲泣。
顧憶安抬手將淚抹掉,對著一旁正在梳妝的女子歉疚道:“千代,對不起。”千代微微側過頭,亦是泛紅的眼眶,微微搖頭道:“小姐,別再這麼說了。這是千代的福氣。”
憶安的淚更是猛烈地掉落,她也不伸手去擦,任憑淚珠晶瑩剔透似欲墜落懸掛在臉頰,轉瞬便是濕透了鳳凰的臉頰,金黃的色澤飛快地黯淡下來,鳳凰的眼睛已是無神。她道:“千代,待過了那邊,若有機會,就逃吧。”千代滿麵苦澀地笑起來:“哪裏還會有機會逃呢?再說,我若是逃了,老爺夫人怎麼辦。老爺夫人待我有恩,我豈能這般無情無義。”憶安猛烈地搖著頭,秀發微亂,不禁拉住千代的手。一滴滾燙的淚掉在千代的手背上,她由衷道:“千代,我和蘇洛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千代笑得愈發苦澀,愁苦不自覺爬上了眉梢,抬手撫上嫁衣,低聲道:“小姐,蘇先生的手藝天下無雙,如今,能穿著他親手繡製的嫁衣出嫁,便是對千代最好的感謝了。”
門外的丫頭在喚:“小姐,時辰到了,該上轎了。”
憶安怔怔地回過頭,滿麵的不舍,呆呆望著千代,動了動嘴唇:“千代,要麼?”不等她說完,千代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姐,小姐能親手為千代穿上嫁衣嗎?”顧憶安眼中愁苦更盛,她猶豫片刻,抬手擦淨臉上的淚水,點了點頭。
吉時已到,千代被小心翼翼地扶上花轎,一張絕望灰敗的臉被蓋頭遮擋,無人目睹她此刻的憔悴,亦無人能了解她此刻的神色。身旁的丫頭還在低聲喚著:“小姐,小心腳下。”千代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就這樣吧,成全小姐,成全蘇洛,也了卻自己的心願。千代這樣想著,一滴灼熱的淚滾落下來。
花轎不知走了多久。千代將蓋頭扯下來,細細捧在手心。還是那樣細致的針線,華麗的色澤,同樣是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千代將它貼在臉上,反複擦拭著,小心翼翼,宛如手中是一件連城珍寶。
可以聽見轎外的人聲鼎沸。鞭炮,叫賣,嘻笑,遊戲。這一切似乎都在循環,貫穿在千代的腦海裏,不停地來回搖蕩,震人心神。千代努力克製著自己不哭出聲來。要怪,隻能怪自己命不好。若自己生下便和顧小姐一般是富家千金,又何至於是這般結果?想愛,卻沒有權利。
這便是命的不同吧。她也渴望過,渴望過像顧憶安那樣呢。人常有言,萬物皆是因果循環,善惡終有報,抑現報,抑生報,抑速報。如此說來,也是她前世不爭氣,這才換來了今世為婢的結果,就連要怪,都無從怪起。
隻一恍神,便聽外麵尖叫聲大作,花轎猛烈晃了晃,隨即重重地摔落在地。千代伸手扶住一旁,蓋頭跌落在地,險些就要跌出轎外去。她的腦中頓時冒出的便是“搶親“二字。她的心頓時高高懸起,眼睛兀的睜大,恐懼止不住蔓延周身,控製不住地顫唞起來。她從未碰過這樣的事,根本不及反應,甚至不知道將要麵臨的是什麼。轎外的尖叫隻是一聲即縱,已是萬籟俱寂,連鳥鳴都不曾聽見,隻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一聲一聲,甚是響亮。一陣風將窗布吹起一角,見已行至郊外,再望去便是山崖。她吞了一口口水,伸手去拉轎簾。
一隻大手突地從外麵伸進來,一把將她扯出轎外。她一聲驚呼,眼光掃過周圍倒地的一眾屍體,已然見到一張極其恐怖的臉,肌肉萎縮,麵無表情,隻是睜著眼睛瞧著她。她卻瞧不出他眼中的神色。她從未見過此人,心下恐懼,隻下意識地不住掙紮。他的手撰得極穩,她掙不脫,想一口咬下去,又生怕他身上有什麼疾病。他的手粗糙且冰冷,似乎布滿了老繭,加之力大,直硌得她生疼。
她猶豫片刻,不再掙紮,抬目望向他,故作冷靜問道:“你是誰?”他卻也不答,依舊是這樣怔怔的看著她。風不住吹起他黑色的長袍,一張臉更顯陰森恐怖。她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再問:“你是誰?”他將目光移向別處,問道:“可是顧家小姐憶安?”她一怔,心道,他認識小姐,莫不是小姐也認識他。她猶豫片刻,又想,說不定他隻在誆我?隻繼續問:“你是誰?”他冷笑兩聲,臉上卻無絲毫表情,道:“若真是顧家小姐,又豈會不識得我?”
他果然是認識小姐的。她將頭低下,依然是猶豫了片刻,道:“我是顧家小姐,但卻實在是識不得你。你究竟是誰。”他又是冷笑,轉身拖了她便走,說道:“既然說是,那就不會錯了。”她一怔,不懂他言中何意,卻已被他拖出了好遠,隻得跟上他的腳步,一邊嚷著:“你是誰?要帶我去哪?”他不答,腳下箭步如飛,身旁的樹匆匆後退,轉眼已行出甚遠。她叫:“你慢一點,我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