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開了嘴,問。
阿磊,如果我要死,為什麼你還能活著?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憑什麼你能幸福快樂的活著?我卻不行?
對啊,為什麼?
然後,他不再生氣,隻是痛苦的看著他。
阿磊,我好寂寞……
那句哀傷的話語,宛如一隻巨手,抓住了他,讓他不再反抗。
好寂寞……
痛苦充滿少年藍色的眼,讓心頭緊縮,讓淚水奔流。
對不起……阿光……對不起……
他痛苦的哽咽著,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擁抱著那打從娘胎裏就一起的兄弟,和他一起沉入深海中。
深不見底的海裏,沒有海麵上的狂風暴雨,隻有冰冷的海水和他的兄弟擁抱著他,這裏好安靜好安靜,在一路下沉的過程中,他竟莫名想起幾年前,屠叔和阿光的對話。
我們這裏的海很深,離岸不到五海涅,水深就會下降至一千公尺。
一千公尺?就是說,我們現在站的地方,離海底有一公裏左右那麼遠嗎?
不,我們早超過五海裏了,這裏離海底,大概有兩千公尺,就是兩公裏那麼深……
兩公裏,好深哪……
好深……
他四肢冰冷,在深海中緩緩沉降著,但下一秒,懷中的兄弟不再冰冷,有個小小的熱源偎了進來,散發著溫暖。
阿磊……
熟悉的叫喚,輕柔的在耳邊響起。
那聲音,嬌柔甜軟,讓他想起包著草莓醬的棉花糖。
阿磊?
他認得這好甜好甜的聲音。
他感覺到一隻溫暖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
拜托你,我不想吵你睡覺,但你嚇到我了。
她要求著。
吸氣,快點。
他不能,他在海裏。
你必須呼吸。
她小小聲的要求著。
不然你睜開眼一下,好不好?
她嬌柔的聲音裏帶著難以掩藏的驚慌,像是在下一瞬間,就要哭了出來。
他不喜歡這樣,他不想要她傷心難過,不要是為了他,不要是因為他。
他不值得、不值得--
驀地,他睜開了眼,萬丈的海水在瞬間退去,然後他看見了那個臉色蒼白,淚盈在眼的女人。
秀秀。
他喘了一大口氣,又一大口氣,甜美又苦澀的空氣衝進心肺中,他因為吸得太快,猛地翻身嗆咳起來。
他弓身跪在床上,一手支著床墊,咳得是如此厲害,像是要咳出心肺來,秀秀血色盡失的拍著他的背,試圖讓他好一點。
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有辦法回過氣來。
但那沒辦法讓她放心點,他依然全身都是冷汗,他渾身上下都是濕的,濕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他作了惡夢,他在夢裏掙紮著,她因此被吵醒過來。
他這幾天偶爾會這樣,但每次她皮射性的在睡夢中摸摸他之後,他就會安靜下來。他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方才她醒來時,他全身肌肉緊繃債張、青筋暴起,他本來還在掙紮的,然後突然像是死心了,他停止了掙紮,就這樣僵直的躺在床上,而且完全沒有在呼吸,他的臉色發青,嘴唇發白,幾乎都要泛出紫色來了。
那不是在睡覺,她看也知道。
若非他還有心跳,她真的會以為他死了。
她嚇得忙伸手叫喚他,還好他有反應,不然她真的隻能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阿磊,你還好嗎?”秀秀擔心的看著那個仍趴跪在床上喘氣的男人,一邊撫著他的背。
他轉過頭,看著她,雙眼滿是血絲,嘴唇還是灰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