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個白大理石的天使, 垂著頭,合著手,身上披著剛剛從天上落下來的雪,
在風裏翻飛。碑上題著「愛妻方惠棗之墓」,立碑 的人是沈成漢。 「一天,她在家裏昏倒,醫
生驗出她患的是血管瘤,安排了她做手術,那個時候,她最牽掛的就是 家裏那輛腳踏車,她要
我把腳踏車寄去香港給一個人,在做手術之前的一天,她的血管瘤突然爆裂,她 等不到那個手
術了。」沈成漢低聲說。 李澄哀哀地站在墳前,他從沒想過他和她的結局會是這樣。雪在他身邊
翻飛,他不敢流淚,怕淚會 成冰。 「湖麵遲些就會結冰,冬天裏,阿棗最喜歡來這裏溜冰,所
以我把她葬在這裏。這片陸地下麵很久 很久以前也是一片湖。」 「你們曾經是刻骨銘心的吧?」
沈成漢問他。 李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我在外麵等你。」沈成漢說,他讓李澄一個人留下。 李
澄把天使身上的雪撥走,鋼撥走了,雪又落在上麵,那是永無止境的。他永遠等她,但她不能來
了。如果十四年前相約買戒指的那一天,他沒有失約,也許她不用睡在這片雪地下麵。他妹妹曾
經勸他 ,別讓他愛的女人溺死在自己的眼淚裏,他卻讓她溺死在雪裏,在湖裏。 他從口袋裏掏
出那一枚鑽石戒指,十四年了,她從沒看過,現在他帶來了,可惜她再也看不到。湖 麵上浮著
大大小小的冰塊,再過一些日子,湖麵就要結冰。他走到湖邊,把那一枚戒指投進湖裏,讓它 帶
著他的悔疚沉到湖底最深處,長伴她的白骨。她曾說永遠不想再看見他,他也答應了,今天,他
違背 了諾言,他來見她,但這是他最後一次違背對她的承諾了。
4
沈成漢在墳場外麵的車子上等李澄,李澄出來了,他抖得很厲害。 「李先生,快上車吧。」他打
開車門讓他上車。 李澄不停的打哆嗦,沈成漢把一張毛毯放在他懷裏。 「謝謝你。」他抖顫著
說。 「阿棗剛剛來這裏的時候,也很不習慣這麼寒冷的天氣,她腳上常常長凍瘡。」 車子在一
家中國餐館外麵停下來。 「這是我們開的餐廳,進來喝碗熱湯吧。」 這是一家小餐館,綠色的
牆,紅色的桌子,是典型中式餐館的裝潢,平常或許帶點喜洋洋的氣氛, 這一刻,卻變成最沉
重的背景。 沈成漢拿了一瓶酒給李澄,說:「喝點酒會暖一些。」 「謝謝你。」 「李先生,你要
吃點什麼嗎?」 「不用了。」 「這種天氣,不吃點東西是捱不住的,我去廚房看看。」 李澄唯
一可以原諒自己的,是阿棗嫁了一個好人。他把酒一杯一杯的倒進肚裏,但是酒沒能止住他 的
悲哀。 沈成漢從廚房裏捧著一客剛剛做好的奄列出來。 「你試試看。」他說。 李澄用刀把蛋皮
切開,這是蝸牛奄列,他的手在顫唞。 「我說在中國餐館賣蝸牛奄列好象有點怪,但是阿棗喜
歡這道菜,客人也讚不絕口,我沒有她做得 那麼好。」 「沈先生,我要去找旅館了。」李澄把刀
放下。 「你不吃嗎?」 「我真的不餓。」 「附近就有一家小旅館,我開車送你去。」 「不,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自己坐車去好了。」他戴上帽子。 李澄獨個兒走在昏黃的街燈下。他踏在雪地上,雪落在他的肩
膊上。記憶裏的蝸牛奄列,那些年輕 的歲月,原來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雪溶了,會變成
水,水變成蒸氣,然後又變成雨,後來再變成 雪,可是,那些美好的日子卻永不複返。他的睫
毛、他的鼻孔、他的嘴角都結了冰,那是他的眼淚。
5
李澄騎著腳踏車來到阿棗以前任教的那所夜校外麵,他曾在石榴樹下麵等她,石榴樹的樹葉已經
枯 了,片片黃葉在地上沙沙飛舞,他仿佛還記得她那蒼白微茫的笑。 他騎著腳踏車穿過大街小
巷,走過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腳踏車回來了,人也回來了。她坐在 他後麵,抱著他,俏
皮地問他: 「你愛我麼?」 「嗯。」 「愛到什麼程度?」她的頭發吹到他的臉上來。 「已經
到了危險的程度--」他握著她的手,淒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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