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江浪賣馬(二)
江浪淪落街頭,雅不願見人,一人一騎,徑往城外而去。出城門之後,他盡揀荒僻的小路。
行了一陣,路上已無人蹤。他抬頭望天,呆呆出神。暮色蒼茫中忽見一群飛鳥翩然掠過,霎時之間,胸口微微一酸,頗有孤寂淒涼之意。
他呆了半晌,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打探鮑小曇下落之時,曾在郊外六七裏一處樹林中見過一間破廟,頗可歇腳。當下牽著韁繩,來到那破廟前。
那是一座神仙廟,主殿中供的是純陽祖師,亦即“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但不知為何,久已破敗,並無道士。
江浪進廟之後,將黃馬係在院內大樹下吃草,自行在各處屋舍轉了一遍。但見那廟中斷垣剩瓦,殘破不堪,大殿也已塌了半邊,轉來轉去,隻有偏殿勉強可以棲身。他一整天未進飲食,又饑又渴,便將包袱放在供桌下,來到廟外,想要找些吃的。
隻是那破廟所在之地遠離鎮村,周遭全是黑壓壓的樹林,左側一條清澈的小溪,附近並無人家。
這時已經夜色漸濃。他蹲在溪邊掬水而飲,喝個痛快。又進林中想瞧瞧有無山雞、野豬之屬,也好打來充饑。豈知那是一片荒林,並無野物。尋了良久,卻是一無所獲。
回到廟內,已是深更半夜。這夜繁星在天,涼風拂地,四下裏靜悄悄的。江浪在偏殿一角鋪好草堆,強忍饑餓,堪堪挨了一夜。
次日一早,江浪狠心做了個決定,便是繼續把座騎牽到騾市賣了。否則,莫說尋找妻子,便是他自己,也要早晚餓死。
誰知老天偏欺善人,他餓著肚子,在騾馬大街轉了個遍,卻無一人前來相問。他無奈之下,隻好將包袱中的衣服拿到當鋪典當了。買了幾個饅頭,這才暫解饑腸轆轆之危。
當晚又在破廟中歇腳。
如此挨了兩日,算來便是那騾馬市逢集之期。江浪興高采烈的又將黃馬插了草標兒,上市去賣。
這日果然逢集,甫到街口,便聽得喧嘩吆喝,人頭湧湧,牛馬販子和買牲口之人討價還價之聲吵嚷成一片。
江浪牽馬站在街邊,靜候買主。過不多時,果然有二三撥人前來買馬。隻是出價均在三十兩左右,江浪想起鄧通達以五十五兩銀子所購,怎肯舍得三十兩便賣掉?
過得未牌時分,交易已畢的客商們漸漸散去,騾市又安靜下來。江浪縱目望去,眼見買主越來越少,他心下微微不安起來。又挨了一個時辰,偌大的街市上稀稀落落的已沒幾個人了。
正自等得心焦,忽見五六名潑皮掄棍使棒,湧了過來。當中之人大剌剌的斜眼看他,問道:“小子,聽說你在這裏賣了三天馬,有沒有這回事?”
江浪一怔,見這人大約三十來歲年紀,一張長長的馬臉,麵皮焦黃,甚是醜陋,雙目圓睜,頭上歪戴著一頂布帽,正自斜眼瞧著自己。
江浪點頭道:“這位大哥,你好。小人確是在這裏賣了三天馬。你若有意,不妨瞧瞧這匹黃馬如何?”
那馬臉漢子哼了一聲,並不答話,卻將脖頸來來回回的轉了幾轉。
他左首的漢子當即向江浪瞪了一眼,喝道:“喂,江北來的小子,你懂不懂這騾馬行的規矩?還要我們蒙四哥親自問你。真是一個狗屁不懂的傻小子。”
那馬臉漢子蒙四哥沉著臉道:“廢話少說,先讓他拿銀子來。”那左首漢子便向江浪又瞪了一眼,喝道:“江北小子,蒙四哥的話你聽到沒有?快拿銀子來!”
江浪一怔,問道:“拿什麼銀子?”
另外一名漢子哼了一聲,說道:“這騾市的規矩,凡是在這裏販賣牲口的,照例是‘值百抽十’。你這匹黃馬好歹也值個三十兩銀子吧,那就先付三兩銀子,才能買賣。否則,便留下馬兒來!”
他見江浪一臉迷茫之色,得意洋洋的道:“在這北郊一帶,都是我們蒙四哥的地盤。小子,我們城北蒙四哥的名頭,你該不會沒聽過吧?”